天池冰峰连绵不绝数万里,山腰以上就开始有了积雪,峰顶更是常年不变的冰冻世界。有些山峰从半山腰处开始断裂,就像是盘古的斧子把它们从中生生劈开;有些则笔直地插入云端,有云朵做面纱,白莹莹的山顶愈发神秘了。而就在这些或锋利或神秘的山脉脚下,传说正在继续……
“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曾住着一种叫做'灵'的种族,他们的外表与常人相同,只是他们以雪做肌肤,用天池里的火莲来做嘴巴,他们的眼里布满繁星……就像乖婠婠眼睛一样,生得比寻常人要美得多呢!”阿婆把婠婠抱在怀里,一边轻轻地拍着婠婠的小脑袋,一边讲着她那永远也讲不完的天池传说。
“可是天池这么冷,他们烤火的时候把身体烤化了怎么办呢?天池里只有雪莲,哪里有火莲呀?还有呀,什么是'繁星'呢?婠婠眼睛里真的有“繁星”嘛?阿婆是不是也有呀!”婠婠并没有能想阿婆期待的那样乖乖地入睡,反而来了精神手脚并用地从厚重的被子里爬到阿婆的身上,胖胖软软的小手扒拉着阿婆布满皱纹的面庞。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探寻而又认认真真地就要观察阿婆的眼睛。
“呵呵……”,阿婆一边避开婠婠的眼睛,一边捉住她淘气的小手,笑容加深了她脸上本就很深的纹路,阿婆用她那双同样布满深深纹路的手轻轻地抚着婠婠有些稀疏的头发说:“传说灵一族是神明降在世间,为神明守护人间清明的使者,神明自然也会庇佑灵赐予他们强悍的躯体。”
“阿婆那你见过灵嘛?”
“阿婆也没有见过,阿婆老啦,以后婠婠若是见到就替阿婆问个好!”
“嗯嗯!婠婠记住啦!可是婠婠要去哪里找灵呢……”
“呵呵……”阿婆浑浊的双眼愈发的沉默了,记忆中一只像狐狸但又不是狐狸的小兽奄奄一息地匍匐在地上,四爪鲜血淋漓,已然没了皮毛。本该长着耳朵的脑袋上却只有两个还在渗血的伤口……小兽已经痛到睁不开眼睛,眼看着要昏死过去,突然感觉像是有暖暖的日光在靠近,然后一个温暖却又无情的声音在小兽耳边响起:“朏月,记得本尊给尔的使命,好好去完成它,尔族就不用再受剥皮割耳之刑。本尊会代尔向灵使请赏,赐尔族完整人身!但若尔胆敢背叛本尊……”
“阿婆阿婆阿婆!”婠婠撒娇地摇着阿婆的手臂,终于打断了阿婆的思绪。
“婠婠乖,快点睡吧,明天醒来阿婆给婠婠梳个漂亮的发髻,然后带婠婠去镇上赶早市好不好?”
“好呀好呀!婠婠已经睡着了喔!”小婠婠把她的小脑袋又向阿婆怀里钻了钻,嘴角上扬,脸上挂着两个浅浅的梨涡,满足地睡去……
阿婆听到婠婠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地把她放到床上,自己来到门边裹上漏着棉絮的旧布袍,她凝视着自己放在门栓上虬髯着青筋的手,还有那些盘旋在密集皱纹下怎么也隐不去的细小的密密麻麻的伤口。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胸口摸出了一片火红的似乎是干了的花瓣,走回床边,小心翼翼地挂在了婠婠的脖子上。然后又掖了掖婠婠的被角。阿婆坚定的推开同她一样上了年纪仿佛沉淀着岁月的木门,门外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鹅毛一样的雪花迅速卷入暖和的屋子内。她不舍而又决绝地回望了一眼婠婠熟睡的泛着红晕的小脸。飞快而又小心地推上木门。
屋里又平静下来,只剩下不小心被关在屋内翻飞到炉火旁的雪花滋滋作响。
门外并不是预想的寒夜而是恍着刺眼日光的青天,入目的是近处错落有致的石屋和远处望不到边际的皑皑白雪。“世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没有了星光了呢?什么时候呢?唉!终究还是老了……”阿婆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向远处的雪山深处走去,纷纷扬扬的雪花像淘气的小精灵一样你追我赶,没一会儿便抹平了她的脚印……
“婠婠、婠婠……快醒醒了!婠婠!”婠婠极不情愿地睁开朦胧的双眸,疑惑地看着一脸焦急的雪暮哥。“婠婠,你阿婆死了!”雪暮一边抓着婠婠白白胖胖的小手,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婠婠的表情变化。
“你骗人!昨天阿婆还说要带婠婠去镇上玩呢!阿婆不会骗婠婠的!”婠婠用力甩掉雪暮的手,赤脚奔下床,向着破旧的木门冲去……
“碰!”门又被踢开了,刀刻般的冷风灌入室内,刺得雪暮睁不开眼睛。雪暮下意识地低下头护住婠婠,“就是她么?”一个比寒风还要冰冷的声音从耳畔传来。雪暮艰难地回过头去,一个身披白色狐裘,白纱覆面的女人立在他们面前。女人又向前了一步,缓缓从那堆稠密的白狐狸毛里伸出双臂,同样的白纱覆手,“把她交给我。”不容辩驳和拒绝的语气。雪暮反而更加抱紧怀中的小小人儿,仰着头警惕地盯着对方。然而女人的脸完全被白纱严密覆盖着,看不出任何的神色。
“唉……”就在雪暮以为他可以僵持到他阿爸来寻他和婠婠时,女人发出了一声叹息。只见她缓缓抚下覆于手面的白纱。那是怎样的一只手啊!白到发光的手背上覆盖着一层白色绒毛,仿佛要与女人身上的白狐裘融为一体。雪暮脑海里突然涌入前两天阿娘要哄着他和双胞胎哥哥入睡讲的雪狐的故事。相传天池雪山深处,居住着雪狐,每当月圆之夜,雪狐就会对月修炼,吸收月光的精华,等待时日修炼成仙狐。但是修炼也是有危险的,所以有些修炼失败的雪狐,就会在月黑风高的夜里到村子里抓小孩子,吃小孩子的心脏疗伤
!
“狐……狐……狐狸精!你是狐狸精!”恐惧顿时爬满雪暮的头皮,抑制不住的吼了出来!抓起婠婠身边的枕头就要砸过去。而自己怀里的小人儿婠婠在听到狐狸精三个字,身体就已经一僵,连喘息都变得小心翼翼。婠婠缓缓的从雪暮的臂弯里探出额头然后再是眼睛。只见“雪狐精”指尖泛起了银白色的光点,雪暮一动不动,婠婠抬眼看到雪暮在疯狂的向自己眨眼睛。
“哼!你才是狐狸精!你们全家都是狐狸精!”清脆而又激动地声音从“雪狐精”背后传来。吓得婠婠一个激灵。雪暮也不能动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两只白色的毛茸茸的从“雪狐精”背后“长”了出来。然而没有预想中的狐狸的尖尖的嘴巴和毛茸茸的脑袋,那是一张俊俏的却略显苍白的男孩的脸庞。长着狐狸耳朵的男孩从“雪狐精”的披风后转了出来。本来苍白的小脸因为激动亦或者是生气反而着上了些淡淡的粉色。一步两步就要向两人走来。
“朏魄,回来!”在面前的“雪狐精”女人的呵斥下,貌似叫做“朏魄”的男孩本来因生气而斗志满满的神情突然萎靡了下来。在雪暮和婠婠不可思议的目光之下,大大的眼睛里慢慢地包出了一包眼泪,但偏偏又扁着嘴巴,倔强的不让金豆豆掉出来。朏魄委屈的拉着女人的裙角憋着眼泪道:“阿娘!朏魄和阿娘不是臭狐狸,朏魄是朏朏(朏朏:兽名。《山海经·中山经》:”又北四十里曰霍山,其木多谷。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朏朏。)不是狐狸!”
“没有时间了,朏晨你带着朏魄先走,阿娘带着星婠走!”说完“雪狐精”把唤作朏魄的男孩往身后一推,雪暮和婠婠只听到“雪狐精”背后一个明显是少年的声音应道:“是!阿娘!”然后又看到一只毛茸茸的“手”从“雪狐精”背后伸出,把朏魄拉了过去。
突然“雪狐精”蹲下身与雪暮平齐,仍然是白茫茫的面纱,面纱后的女人对雪暮道:“我带走星婠但不会害她,我们的世界你去不了,我只能带走星婠。”说罢,女人衣袖轻拂,“睡一觉吧,睡醒你还是你,你的世界里从未出现过星婠。”雪暮顿觉眼皮沉重,他知道,他再也护不住婠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