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这般看着,是有何事吗?”我笑着问他,“无事。”他淡淡地说。“嗯。”我轻轻的嗯了一声,便不在说话,将头低下,这双眼睛怎么看也不能看出一朵花来,哪有啥好看的。雨开始变大,他收伞与我一起在屋檐下避雨,这人真奇怪,有伞也不走,也不说话,像是个木头。
雨还在下,我蹲得有些脚麻,起身时没站稳,他眼疾手快的伸手扶我,我看到他腰间的荷包,心里莫名升起一阵不悦。我轻轻挣脱他,小退一步“多谢公子。”,他收回手,一言不发。我手指他的腰间,一脸微笑“公子腰间的荷包针法细密,绣工细致,可否借我看看。”。他没有任何犹豫,将荷包取下给我,这不是你喜欢人送的荷包吗,这么轻易就借给别人看。我接过荷包,假装看了看,又瞄了他一眼,“公子这荷包的图案绣得精美好看,可是心上人所绣?”,他依旧沉默不言,“我拿一颗珠子换公子这个荷包如何?”我从怀里拿出一颗透明的玉珠子,这可是东海的龙珠,虽然小了点,但珠子圆润透亮好待也算上品。
我保持着微笑,他的眼睛直盯着我,然后淡淡地应了声“好。”。这是何意,对一个陌生人的交换他也能轻易答应,心爱之人的东西能轻易拿来交换的吗。
我将珠子放入他的手掌,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掌心,心里轻颤,一手握紧荷包,一手背到身后,“多谢公子,后会有期。”我微低头,说完也不管还在下的雨,转身抬脚跨出屋檐就要走,他在身后突然抬手,屋檐滴下的雨水落入他的掌心,就像当初初见时他抬手接下我头上落下的花瓣,我回身看他,他正低头看我,他眉头微皱,似不解自己为何有这样的举动。
看着那双倒映自己身影的眼睛,我握了握手里的荷包然后将荷包塞入他的怀中,“算了,还是不夺人所爱了。”我轻声说完转身离开,果然应该听锦月的,话本就该当话本看,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
轻风落雨,朦胧景色,青石街道的屋檐下站着一人,不知他在等谁,也不知他为何在那站着,玄衣墨发,手握纸伞,像是融入了画中,让人看着不真实。
冬月,将军上了战场,姐姐放心不下将军偷偷跟着军队去了北边。北边蛮夷侵犯,将军领着十万大军御敌,但蛮夷人数比之前还要庞大,他们都善马上作战,十万大军本在将军带领下可击溃蛮夷,但朝中有人设计陷害,将士所穿的盔甲被动了手脚,骑的战马被人下药,蛮夷又来势汹汹,十万大军被杀得措手不及。
将军派了人去搬救兵,大军只剩五千人,他们被逼到了一处山谷,那里暂时可守,但没有粮草,没有药品,他们最多只能坚持三天。姐姐看着曾经庞大的军队,如今只剩五千人,表情哀伤的问将军,为什么这个世道没有安宁之地,为什么一定要有战争。
将军沉默不语,只是将姐姐拥入怀中,他的铠甲上,披风上,都是血,手里的剑杀了无数人,眼神依旧凌冽冷漠,但拥抱她的动作却是那么温柔。战争无可避免,朝代更换,这是每世都会发生的事情,河流涌动,花开花落,时间不会停止,他们的命运也不会有任何不同,因为这是早就注定好的。
我以为我会和上一世一样,冷眼旁观他们的结局,但看到他倒下时,我还是插了手。没有粮草的大军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没三天,蛮夷便攻了上来,大军已无力再抵挡,将军护着她,被敌人从背后偷袭,她替将军挡了一剑。在危急时刻我用法术护住了他们,他们昏了过去,我趁乱将他们带走,把他们带到了山林间的一个小木屋,他们身上都是伤,但并不致命,现在只是暂时昏了过去。这里很偏僻,很适合过避世的生活,上一世不得善终,这一世便有个好结果吧。我这样想着,将在蓬莱仙岛上折的一枝桃花栽在了小木屋旁,这枝桃花可形成一个结界,他们能出去,但外面的人找不到这里,愿他们这世能相携终老,不会像上一世一样。
私自插手命运的结果就是受天雷之罚,天雷劈下来的时候真的很痛,我是第一次感受这种痛,魂魄仿佛都要被劈成两瓣。清灵拿着药来看我的时候脸黑的比墨还黑,从她愤怒的双眼里我看得出来,她此刻肯定想撕了我,我小心地撑着床坐起,咧嘴一笑“清灵你来啦,近来可好?”。
清灵在床边坐下,将我的手从被子里抽出,动作小心地将袖子拉开,露出来手臂上狰狞的伤口,这是天雷击下时我用手臂硬挡留下的,清灵生气地瞪了我一眼,把药瓶里的药撒在我的手臂上,“嘶,清灵疼。”我可怜兮兮的看她,“你还知道疼。”我的装可怜完全不管用,清灵伸手狠狠拧我耳朵“叫你别去别去,你就不听,你看就算了,你还插手,你知道那是谁吗,他的命运岂是你能插手的,只是一道天雷就废了你两千年的修炼,两千年,以你的根基要修炼多久才能补回来。往后要升仙你又要修炼多久,他每一世转世,每一次轮回根本不会记得你,这只是南柯一梦,你何必当真。”,“他日轮回结束,他上天归位成了帝君,你对他而言连个陌生人都算不上,你做的一切有何意义。”。清灵说得激动,我知道她是担心我,她表面这么生气,其实是不想看我毁了自己。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他都会不记得,他甚至不知道,可是,事情做也做了,罚也受了,我只是不想留有遗憾,也不想看那两人,不,是不想看他再哭泣。
“好了,清灵。要是她能听得进去,这天雷就不会劈到她身上了。”锦月推门进来,看到我手臂上的伤皱起了眉“这天雷竟这般厉害。”,是啊,当初清灵进位时受的天雷威力都没这个大。我捂着耳朵眼睛看向别处,有点心虚的说“也不是那么厉害。”,清灵一个眼神瞪了过来,我马上闭了嘴,锦月从里拿出一块玉,“这是昆仑仙君前些日给我的灵玉,有助伤口恢复,平时佩戴在身上也有助于修炼。”,我正要伸手接过,清灵帮我拿过灵玉,替我系在了扇子上,“谢谢清灵。”我赶紧笑嘻嘻道谢。
“你若在如此,下次无论你死活我都不会管你了。”清灵嘴上说着狠话,手上包扎的动作却很轻柔,我点头,“不会了。”。锦月无奈摇头,屋外又有人来,走的匆匆,说话也很大声,“长星!我就说她是得相思了,有心悦的对象了,没想到这心悦的对象竟是他,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跟她说那些话。”,“说起来就怪你,你说你跟她讲那些作甚,还平白让她受罪。”,两个声音,一男一女,是萧潇和他的夫人,夫妻俩边走边说,还越说越激动。我看着清灵和锦月,有点不好意思“今天这百花谷挺热闹的,挺热闹。”。
萧潇和他夫人温音听到我受天雷后就连忙从青丘过来,是清灵告诉他们的,我受天雷那晚刚好百花仙子在谷中,她立马去仙界告诉了清灵,清灵一开始以为我是终于要升仙了,知道情况后脸上的惊喜转为了愤怒,这变脸真比天气转换还快。锦月也是放下了诸多事物从妖界过来,我心里觉得欣喜也有点愧疚,这本来是我该受的罚,还连累让他们担心,但是在自己难过受伤时还有他们在,自己并不是一个人,手上虽痛,心里却一片暖。
“多谢你们来看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我看着他们心里很过意不去,乖乖的认错道歉。“你也不必自责,情爱之事不是自己可控制的,事也做了罚也受了,这梦也该做完了。”温音夫人温柔得摸我的头,轻声安慰。“她哪会这么容易就放弃,这三世还有一世,你觉得她不会去?”清灵冷哼一声,我哑言,我确实是想等伤好再去人间的,这大概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不过你想去也去不成了。”锦月喝了口茶,这茶是萧潇带来的,他说我是病人不能喝酒只能喝茶,“帝君的历劫应该结束了。”萧潇点头附和,然后看向我“就在你受天雷昏过去的那几日,因为帝君的历劫薄有所改变,所以一世完后又马上开始了下一世。”,这,无缝连接?“对,所以你就别在想着这些了,好好修炼吧。”清灵也应合道,“萧潇会带你去蓬莱仙岛那里灵力充沛,适合你养伤修炼。”锦月放下茶杯,“放下,我会派人跟着你去照顾你的。”萧潇一副你放心,全交给我的表情,温音在我身边微笑地看着我,手轻轻地将我头发理顺。
所以在我昏迷的时候他们就安排好了一切?这些人真的是,“真的,多谢你们了。”,“长星,你这是哭了?”清灵似惊讶道,我抹了抹眼睛“哪有,是伤口太疼了。”,是啊,伤口太疼了,如果我能亲口对他说出来就好了,但是那是不能的,因为不能所以才觉得嫉妒。这是自作自受的下场,想放弃却有点不甘心,也不能去埋怨任何人,现在反而还让身边的人担心,自己也该改掉这种懒散性子了,不能辜负他们,至于那个梦,既然是梦,不能说出来,那就这样放在心里,不再去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