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
李望难得没有赖床，早早地来到了工作的地方，忽然间有了一种包身工地感觉，又好像签了个卖身契，不过连一纸合同都没有。
当他踏入监测大厅地时候，左眼就看到了“监”所在的中心位置。整个大厅约莫有2000平方米左右，一贯的六边形。大厅的半透明水晶给室内提供了充足的光线，但比起室外来，仍然有少许昏暗。墙壁上分三层布满了屏幕，唯独入口处的一面墙壁没有。每一面墙壁上都严丝合缝地装上了屏幕，最上面地一层充斥着岩浆的红色，想来应该就是对外部环境的监测了；第二层的颜色则要淡上许多，可以清楚地分辨出六个扇面的一些细节，想来应该就是对气泡城内的监测；第三层则密密麻麻地分布着数百小型屏幕，差不多每一张屏幕下都有工作人员在工作。
李望长出一口气，感觉这里就好像是特工总部的样子，虽然他这辈子都没进过特工总部，见到这么多显示器只能在网吧，可是电影看过不少。
李望觉得有必要努力快速适应一下这个环境，收起了懒散的调调，抬脚就要走过去打招呼。可这刚刚一抬脚，就发现脚下的地板是透明的，巨大的机器在脚下运转着，还能从中看到不时流转的火红，靠！那是岩浆！准确地说应该是以岩浆为热能转换成其它形式的能量，在李望看来，有些像电能，但是又不能确定。关键是站在这种地方工作往下看可就太恐怖了，谁设计的这种透明地板？简直让人有种步行在华山险道上的感觉，而且真要掉下去，可不就是粉身碎骨了，怕是会灰飞烟灭。
好在李望迅速调整了过来，快步走上前去，问道，“监，我该做些什么？”
“学习语言，学习技术，共享技术与信息”。
监的回答，李望觉得前两项还好，既然要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学习语言和技术是有必要的。但是共享技术和信息还是要慎重的。这一点李望始终难以放下警惕，他所掌握的知识是回到地表的关键，这一点他还不太确认，因此并没有跟任何人谈起。比如，如果自己把所掌握的地质资料告诉了这里的人，他们是否还会接近地面，不排除对方利用这些信息获取所需的物资，却不耗费资源将他们送回地表这种可能。要知道，先前接近地表的行动他们承受力巨大损失。因此，李望可不敢将希望寄托在一群不同物种身上，承诺这种东西向来只在威慑和利益前提下得到践行，极少可能与道德有关。想到这里，李望不禁自嘲，我他喵的还是个“性恶论”者呢......
“好。我认为三者可以同时进行。”
监回答道，“如你所愿。”
“爽快！我有一个问题：上地幔文明水平显然高于地表文明，难道没有技术能够探测地幔岩浆和其它文明所在吗？”
“所有气泡城在这一项上起点并没有太大差距，因为上地幔文明曾经经历过一次破碎，但后续的发展情况就不得而知了。唯一可以确信的是，监测手段和反监测措施是螺旋进步的。”
李望觉得这个说法可信，就像电脑病毒和防火墙的不断升级对抗一样。果然，按照这样的说法，目前还活在地幔中的文明没一个简单的。想想这个叫做蜂的气泡城连墙壁都刷成火红色这种低端的视觉欺骗的防御手段都没有放过，也算是为了生存绞尽脑汁了。
.......................
王泡泡见到了“德”，她对这里德人一点好感都没有，个个都缺乏礼貌，唯独在研究精神和做实验德态度上令人敬佩。王泡泡在一番交谈后选择了三个研究方向：一个是碳基生命的进化与改造方向，第二个是能量转换与武器设计，第三个则是“生命密码”。
王泡泡虽然是个暴躁的女人，可是在科学研究上的态度也算是让李望认可的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了。之所以选择这三个，第一个课题是因为关系到今后自己能不能变回“美女王泡泡”而不是一直成为“钢铁王泡泡”，当然，更为了自己可怜的女儿。第二个课题则是关系到自己一家四口的安全，就现实情况来说，目前她是家里的最高战力，万一有什么冲突爆发，肯定要自己顶在前面的。至于第三个课题，是真正对未知领域的爱好，而且她发现冷姑娘的红色小盒子（后来发现就是个类似于笔记本的东西）发现的，那么冷淡的一个姑娘，居然会对着这个词一直发呆，虽然还没有机会问这究竟是什么，本打算用这个敷衍一下“德”的，谁料想对方很是郑重地告诉她，这是未来与出路。
王泡泡也是不明觉厉，感觉到自己居然在这里也装杯了一次，活久见啊！于是乎满怀热情地投入到研究中去了。
王泡泡的到来本身并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她甚至都没有多结识一个这里的人。每个研究员都有自己的研究项目，所以王泡泡的第一步仍然是学习语言，同时也在兴奋地汲取研究成果。
......................
两个月以后，8人又聚集到李望的家中。这一次不是李望召集的，而是各自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或者有了一些需要共享的信息。
李望不是个爱说话的人，8个人倒也不需要什么主持人。
沈今朝不时地瞄一眼李萏，却发现李萏眼中再也没有了以往的热情与憧憬。虽然在军队中时常能够看到李萏，但是却始终没有说上一句话。
李望自然看到了他的反应，沈今朝啊，还是个孩子，大家都这么惨了，地表人何必为难地表人呢，他的心一下软了下来，没有理会老婆王泡泡投来怒视的眼神，自家老婆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心里藏不住事儿，看来是暂时不会原谅沈今朝这孩子了。李望本人也不是个太过计较的人，可是事关自己的女儿，也不想自己女儿和他扯上关系。李望问道，“‘炮弹’，说说你在军队里的见闻吧！”
李萏愣了一下，“啊？”李萏似乎在回想着什么，这才反应过来，“好，我就说说吧！这里的军队......嗯，怎么说呢，确实是要做一些训练，可是看起来更像是工作人员一样各司其职。和这里的其他人似乎没有多大分别，让人有一种每一天都很陌生的感觉，可是他们自己又很熟悉的感觉。”
李望托腮想着，确实如此，自己似乎也有一点类似的感受，但是不像李萏这么直接，便问道，“说说细节。”
“军队里所有战斗单位的人员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正常人，一类是机械改造人，虽然改造程度不一，但像是有计划有目的的改造，很有针对性。武器装备以能量类武器最多”。
李辉听到这里，呵呵一笑，“难道技术这么先进，还要学着那啥电影里一样，肉体凡胎拿着光剑尬砍？”
李萏白他一眼，虽然觉得他说的也有些道理，可是这才是让人疑惑的地方：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生化武器，核弹......这些才应该是这种层次文明所具备的嘛！她都没好意思说居然还有冷兵器，虽然材料比较特别。
李望制止了兄妹俩的斗嘴，“嗯，看来文明之间的竞争更多停留在资源争夺上面。进化方向的不同导致了割裂。”
沈今朝终于忍不住要补充一下，“李叔叔，我也在军队中。”
“嗯，这我知道。”
“我是说我有些可以补充的地方，是我整理的”，说完，沈今朝拿出手机交给李望。
李望接过看了看，这孩子有心了，居然用手机整理了一切情况，用文字记录下来，显然想要直接在军队里咔咔咔拍照也不现实。上面写着：
“1、军队人员构成分为生物兵种和半机械兵种。2、军队成员轮换，通过机械特点辨识可以初步确定具有全民皆兵的可能性，兵员不是表面上的6000人，至少达到了两到三倍。3、在军队中发现管辖的某一建筑中可能存在不属于这里的活体生命。4、军队中的大型舰体可以在地幔岩浆中航行。”
大多信息不出意料，但是李望仍然向他点了点头以致谢意。
老张开口道，“感觉没什么大不了的。哦，我和女儿还在学习新的语言，真他么难学，我这把年纪了还要学人家说话，真难！”
李望“哦”了一声，谁不是在学呢？
老张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我女儿可是已经算得上精通了啊！”
这话一出，大家还是挺吃惊的，包括另外三个孩子，这难度可不一般。
李辉看了看有些腼腆的张乃希，说道，“我觉得我们或许可以多交流交流！”
老张脸一黑，看向李望，你儿子就这么大张旗鼓地当着别人家长说要和人家女儿“交流交流”？
李辉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说地话有些歧义，“是这样的。我呢发现了一些觉得比较有价值的东西。希望能帮我看看做做翻译。”
张乃希接过李辉的手机，翻看起那一张张照片。
众人也没有等她看完，你一言我一语先聊起了其它方面。
王泡泡说道，“我的研究课题中发现了一些对我们不利的问题。”
“什么问题？”李望问道。
王泡泡说道，“我们每个人的身体都被改造过......包括沈今朝这种完整的。哼！有的人随便被移植了他人的器官，身体却没有出现排异反应......我在研究中发现，长期在地幔生存将会承受严重的同化反应。身体的一些功能会逐渐丧失和简化！”
其他几人似乎没有听明白，但李望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你是说长期在这里生存会简化我们的身体结构？以后即使返回地面也难以在相对更加复杂的环境中生存了？”
王泡泡郑重回答道，“是的！你们想象，一个延续百万年的文明在人口数量上居然没有爆炸，这可能吗？”
李望说道，“这不可能，至少这里不可能。这不是文明本身制定规则就可以制止的，伴随着科技进步，物质获取的难度降低，人口的增长会与环境承载力产生更加密切的关联。而且最为明显的是这里人口年龄普遍很高，几百岁上千岁的都有。看来生育能力的丧失很严重啊！难怪他们对损失1054人的事情反应那么大，要知道他们标榜着文明和理性呢！”
王泡泡接着道，“或许还可以这么猜测。在达到更高程度的进化阶段之前，繁殖能力是不能完全失去的。”
李望点点头，“嗯，有道理。所有生物都面临的选择：要么永生，要么繁殖！哟，‘炮哥’，你今天变聪明了呀！”
“这是老娘的研究方向”，王泡泡哼了一声，“之一”。
老张听得云里雾里，“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刚刚和张乃希研究过照片记录的李辉沉声道，“有关系！”
“你说说？”老张倒也不摆成年人的架子。
李辉看了看张乃希崇拜的眼神，“咳咳，为了让反应迟钝的成年人听明白，我就长话长说，不准打岔”。
老张很自觉地对号入座了，“嘿！这小子......”女儿张乃希拉住了他。
李辉说道，“很久以前，地球诞生了智慧生物。经过了漫长地形体战争，一代又一代的智慧生物确立了各自在地表的绝对霸权。而后他们开始仰望星空，想要探索宇宙，却发现碳基生命本身是无法从一个星系走到另一个星系的。于是每一代的智慧生物开始尝试改变自身的结构，然而，地表环境是最为混杂的，昙花一现的生命既脆弱又复杂。于是他们将目光转投到地下。漫长的时间过后，开辟出来的地幔空间越来越大，虽然都是碳基智慧生命，但是其中物种纷呈，空间有限，进化方向纷呈，巨大的气泡文明分崩离析，破碎成千百个小气泡。而这些小气泡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气泡城。但是不知道究竟是文明公约还是其它因素，地幔文明会干预一些地表的文明发展。”
老张实在忍不住了插嘴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李辉干咳一声，“至少你知道恐龙灭绝的原因不是陨石撞地球，而是形体战争或者被高等文明干预抹除了。”
李望呵呵一笑，“哦......你解决了一个地表人的未解之谜啊！”
李辉不管老爸是嘲笑还是嘉许，“我认为是恐龙灭绝的问题可能是超出地表存在，或许是恐龙文明即将成熟之际，地幔文明空间不能支持这样大体型生物进化。毕竟，地幔层就那么深，气泡文明也就那么大，不愿意接纳，那就抹除好了。反正地表还会生长出下一代智慧生物。”
李望笑了笑，“这个说法有意思，接着说。”
李辉想了想，“其实，就刚刚的信息来看，地表可以说是智慧生命的起源地。但是我发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东西。那是‘裁’藏着的一个小物件，晶莹剔透，像个玻璃珠，嗯......水晶球。不对，不透明，反正只有手指头大小，他很珍视，随身携带。我问过他，什么都不肯说。我查阅了所有可以查阅的资料都没有找到任何相关信息。不过被我发现之前他放在一个盒子里，像是保险柜，后来被我看到后就随时带着了。像是防贼一眼.....不过我听他念叨过一个词，‘旅行者’”。
张乃希咯咯笑道，“说不定是魔法许愿珠呢！”
李辉有些尴尬，可又不愿意斥责她，“咳咳，是科学！”
“不学数理化，世界处处是魔法！”
李望觉得这小姑娘倒是变得活泼开朗了许多，“‘炮灰’，还有什么吗？”
“暂时想不起来了。”
老张皱了皱眉，“说了半天，没啥用吧？”
李望摇了摇头，“不，很有用！第一，我们可以确定地幔生物不论形态，依旧是碳基生命，因此，补充必要的水和空气以及有机质对他们很重要，因此我们也会变得很重要。第二，他们看起来高度理性与自律，可是会藏东西，说明个体与集体之间并不完全透明，存在利用空间。第三，结合‘炮哥’的研究结论，所谓的进化改造就是降低对地表物质依赖和简化自身的过程，并且地幔文明对地表文明展现出极强的控制力。”
老张听懂了，“然后呢？”
李望很想问一问，我和你的区别就是智慧生物和单细胞的区别，你老张自己就不会想一想吗？不过他还是忍了，自己老婆也是一脸疑问。李望说道，“我们现在存在的问题有两个：1、半年时间仍然没有任何迹象是朝着地表去的，我是在监的部门，我自己就是搞地质的，所以很清楚地壳薄弱环节在哪里。一方面，绝大多数有岩浆贴近地表的都是火山口附近，这就意味着面临被强大地幔文明兼并消灭的可能，他们存在动机不足或者内部反对的声音，只是我们听不到；另一方面，我还得考虑到咱们返回地表而不能对地表人造成伤害，总不能为了咱们8个人回去，就要死伤千百万人吧？死伤一个都是罪孽。2、我们身体结构被同化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了，我担心还没有回到地表就被完全同化，也担心即使身体结构没有被完全同化，回到地面后还会对这样的地方产生生存依赖。”说到这里，李望看了看自己老婆，“你的研究要抓紧了！”李望又顿了顿，“咱们得催促一下他们了。”
沈茹最近挺沈默的，她与众人有了些隔阂，但是此刻也补充道，“我有一个发现，不知道有没有用。”
李望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
“我发现制造部门中使用了类似血肉的东西，虽然我并不在原料部门，但是却在质检过程中发现了一点残余鳞片和毛发”，说着，沈茹取出她收集的这些东西。
李望接过来看了看，李萏抢了过去细看了一番，“这好像并不是这里的人种所具备的东西”。
沈茹点点头，“是从军队部门方向运送过来的，我的权限看不到原材料。”
王泡泡皱眉道，“我在实验室见过类似的东西，可以确定不是蜂城所有的东西。”
李望脸色更难看了，这个气泡城表面所展现出来的东西和隐藏起来的东西相差太远了！“我觉得事情变得更麻烦了。毁灭其它敌对文明，可以理解为生存竞争。如果抓来其它文明的生物来研究也可以用进化需要的科学实验来解释。但是蓄养残杀其它智慧生物，并把他们当作有机物质来补充，那就太过缺乏人道主义精神了！”
老张拍拍李望肩膀，“后生，你还把他们当作人类呢？”
李望拍开他的手，老张这家伙现在越来越自来熟了，谁是你后生，我叫过你前辈么，“滚开！”
老张摆摆手，说道，“老实说，我是个原来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当然先看利益，再论交情。但是无论从哪一点来说，都不好直接插手地幔人之间的事情。第一，咱们和人家存在巨大的利益合作空间；第二，人家确实救了咱们。所以我觉得，有些秘密还是不要探究，想办法回到地表才是正经。”
李望觉得这话还是中听的，“嗯，有些道理。有一个计划！”
众人齐齐问道，“什么计划？”
“挺要命的那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