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得楼下喧哗,从栏杆上向下望去。
近期八个虬髯大汉,坦胸露腹,形容粗鄙,头发散乱,正对几个喝茶的百姓推推搡搡,大声叫骂。
喝早茶的除了富商巨贾,便是岁高年迈之人。
在几人推搡之下,便有人倒地哭叫起来,一时叫骂声,哭叫声,桌椅倒地声,盘碗落地声,噪声四起,沸反盈天,
吕大器、王坤等几个见几人军服不整,骚扰百姓。真是十分愤怒。
朱阆瞥了一眼,只是微微冷笑,却不说话。
郑大娘和以曼妮建朱阆不动声色,二人也不出声,只是给皇帝倒茶,介绍桌上的点心。
阿虫关心的便只有朱阆,外面吵吵嚷嚷,却是漠不关心。
楼下几名军士坐了下来,吵嚷着要喝酒吃肉。
酒楼中精致小点,均不屑一顾,大吵着要上大包子来,吵吵闹闹,不可一世。
“吕大器。”朱阆喝到。
“是。”
“去把训练营把娃儿们招来,穿上飞鱼服,配上绣春刀。”
“臣遵旨!”吕大器应了一声,下楼去了。
朱阆又道:“去传焦将军来!”
说完,径自端起茶来喝,绝口不提楼下乱军。
这时楼下伙计人将食物流水般送上几名乱兵的桌上。
几名乱军伏案大嚼,暂时安静下来。
楼下的百姓,见其凶恶,哪敢逗留,纷纷躲避。
一时间酒楼人走得一干二净,掌柜叫苦不迭。
不料,这是又有几名军官由街上进来,却是衣装整齐,行止有度。
进来看酒楼,客人稀少,颇为意外。
看到几名正自大吃的几名乱军,眼中露出不满的神色。
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点了茶点喝了起来。
这时一伙人,手持棍棒、铁叉等武器乱哄哄地冲了进来。
进了大堂,直奔几名乱兵。
“又是你几个贼兵。到处扰民,欺负我广州无人吗?”
几名乱军腰挂大刀,怎看得起这些民团手中拿的各式杂七杂八的农具、棍棒。
高声大笑,旁若无人。其中一人喝道:“没看到军爷在此喝酒了,没有军爷们再此坐镇,清兵早就打进广东来了。尔等竟不知感恩?反而在这里对老爷们大小声!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来下酒!”
后进来的几名明军军官模样的人见这群人乱哄哄地冲进来,也变了颜色,站起来喝道:
“尔等手持棍棒,冲进酒楼,意欲何为。是来闹事的吗?”
那伙人中领头的大汉见这几人军装整齐,衣甲鲜明,神态威严。
心中也起了几分敬畏。
于是走上前,拱手道:“几位军爷,这酒楼本是父老乡亲们喝早茶的地方,这几名乱军冲进来大呼小叫,推推搡搡,把来喝茶的老人家都打翻在地,掌柜的,生意都没办法做了!我等是本地民团,负责维持治安。本来清兵南侵,我们与大明军队同心协力,一起抗清。可这几名军也实在太过分。每日里在市里横行霸道,搞得鸡飞狗跳。我们不得已,只好来维持治安。”
那几名乱军斜着眼睛看几人说话,不耐烦起来。
“好个刁民。居然恶人先告状。我们出生入死的打仗,来九楼喝酒也不行吗?掌柜的都没出声,偏偏你这么多事。”
一个少女搀着一个老人从门口缓缓走进来。
老人双目已盲拄着竹杖。
小姑娘牵着她的手,缓缓进来。二人显然是要卖唱。
小姑娘道:“爷爷这里好多人。”
老头儿笑道:“人多才有生意呀。问问大爷们要不要听曲儿?”
那几名乱军见有人卖唱,不禁失笑。
“过来过来,爷们儿正好要听小曲儿。”
几名民团见几名乱军目中无人,居然要听小曲儿,更是气得目眦尽裂,手握棍棒,便欲动手。
那几名军官喝道:“不要闹事。”
便坐下来继续喝茶。
民团的众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愣在当场。
老人在小姑娘搀扶下,坐在凳上,将胡琴放在膝上,拉了一曲《天净沙》,乃是元曲。
小姑娘伴着胡琴声唱道:
孤村落日残霞,
轻烟老树寒鸦,
一点飞鸿影下,
青山绿水,
白草红叶黄花。
曲声悠扬,如泣如诉。
被这一老一少一搅,厅中气氛稍有几分缓和。不料那大兵却又喝道:“咿咿呀呀的不知唱什么!唱首荤曲儿来听听!”
小姑娘哪里会这个,吓得不敢出声。民团再次鼓噪起来,各持棍棒,就要动手。
那大兵噌的一声,大刀出鞘,夺的一下,砍在桌上,喝道:
“老爷们正闲得无聊,那个愿意给老爷试刀的,就站出来,老爷这就成全你!”
他雪亮的大刀一亮,众民团看看手中的棍棒,气势不禁矮了一截,却仍是大声鼓噪。
那大兵不再理众人,突然伸手捏住小姑娘的下巴,狞笑道:“小妞儿倒是标致,有了婆家没有?”
民团众人哪里还忍得住,立时冲上,棍棒齐下,几名大兵见民团动手,却不放在眼里,各抽大刀,就是一阵乱砍。
民团的棍棒农具哪里是大兵的对手,立时有几个挂彩,见有血溅出,小姑娘吓得大声音尖叫起来。
从爷孙俩走进酒楼,蚁嫚泥便已坐不住,要下楼干预,却被朱阆止住,示意她们稍安勿燥。
此刻双方动手,已经见了血,几人都站起身来,朱阆却再次止住众人。
这时酒楼老板见民团受伤,怕闹出人命,自己也脱不了干系,战战兢兢,从柜台后面跑出来,连声哀求:
“各位军爷,请勿再打了!动手动脚,伤了和气,军爷们的酒钱,都由本店请客,千万别再伤人了!”
他不劝还好,这一来,几名大兵更来劲了,一回眼看到那爷孙俩吓得面如土色的站在一旁,飞起一脚,将老人踹倒!
“都是你这老头,拉的什么烂曲儿,惹军爷生气!”
说着又去拉小姑娘:“老板请客,小妞儿来陪军爷喝几杯!”
民团众人又叫起来,只是刚才吃了亏,一时不敢再往前冲,只是操着本地话乱骂一通。
拉胡琴的老人被这一脚踹得七荤八素,差点断了气,倒在地上,竹杖断成两截,一时竟爬不起来。
小姑娘见状,大声哭叫起来。
郑大娘和蚁嫚泥本来已经站起,但两次被朱阆拦,知道皇上必有应对之策,也不便再出头。
郑大娘自打那爷孙俩走进酒楼,情绪便不再激动,坐回桌前,向皇帝敬茶,甚至不向楼下看上一眼。
老板见自己斗胆劝架,却如同火上浇油,越闹越凶,心中栗六,没做手脚处。
此时街上突然马蹄声由远及近,到门前而止。
一名将军身穿战甲,长发披肩,神态威武,有如杀神一般,大步走进了酒楼。
酒楼老板一见,如同见到救星,大声招呼道:“焦将军,你来得正好,一定要给小老儿做主啊!”
焦琏不怒自威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老板请勿惊慌,军队中人,自有军队来管,如有仗势欺人者,我老焦决不放过他!”
这时酒楼内为焦琏气势所夺,安静下来,几名乱军也不敢造次,偷偷的还刀入鞘,只有那个小姑娘仍在一声声的哭叫,极尽惨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