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荏苒音书绝,关塞萧条行路难。
已忍伶俜十年事,强移栖息一枝安。
得知二人是一代奇才赵士祯的后人,朱阆喜出望外之余,对二人的处境不由得怒从心头起。
“这波斯胡人,真该千刀万剐!”
众人看到姐弟俩的惨状,无不咬牙切齿,痛骂施暴的波斯胡人。
姐弟俩情绪稍稍稳定,于是缓缓述说了二人的经历。
原来赵士祯在被“妖书案”牵连后,精神失常,每日惴惴不安,于是将自己的著作都托付给赵氏旁支的子弟,并赠给财产,令这一支赵氏子弟远走他乡,保留自己毕生研究。
赵士祯的著作主要有《用兵八害》,《神器谱》,《续神器谱》,《神器谱或问》,《备边屯田车铳议》等书,贡献最大的当然是《神器谱》。
几部书中,竟有两部是专门来解释和补充这部书的,可见这部《神器谱》的重要性。
《神器谱》共由五卷组成,第一卷是呈神宗的奏疏;第二卷《原铳》,阐述各种火器的制造;第三卷《车图》主要介绍配备火器的战车;第四卷《说铳》,介绍如何训练火枪手以及火器操作精要;第五卷《或问》,论述了火器制敌的一些实用性问题。
全书图文并茂,内容十分的丰富。
但外人不知道的是,除了《神器谱》《续神器谱》,还有《神器谱补遗》一部秘而不传的秘籍。
这支赵氏子弟远离故乡,本拟前往巴蜀一带,但因为连年饥荒,义军四起,路上殊不太平,只能转头向南。
一路来了广东。
此时赵士祯已去世逾三十年,此姐弟俩是赵士祯的孙辈。
赵氏一族在广东安顿下来,因为擅长奇技淫巧,开了个手工作坊,自己制作和贩卖一些金属工具之类。
有一天来了个中年人,要订制数根金属管,内壁用铁,外壁用铜,要铜铁合体,尺寸要求极为精细,且内壁要求有直线沟槽,弟弟无意中多了句嘴。
金属管内壁有直线沟槽,这在外人可能不明所以,但在赵氏子弟眼中,当然看出是用做火铳的枪管,而且内壁用铁,外裹铜,可以利用铁之坚硬与铜之韧性。
更直接的原因,是内壁加入的膛线,这明明白白的就是发射所用。
弟弟一时技痒,竟多了句嘴。
“如果直线沟槽换作螺旋沟槽会更好。”
此言一出,中年人立时呆住。
店中正在记账的姐姐发觉弟弟失言,连忙出声音呵斥弟弟,然后笑着对中年人道:
“大叔莫怪,小孩子不懂事乱插嘴,大叔的物事太精细了,我们乡下人无法胜任,请大叔换过别家试试。”
中年人眼底掠过狡黠之色,不动声色的收起图样,转身出店。
姐姐埋怨了弟弟几句,也不再关注,当日无事。
不料夜里,一群黑衣人闯入店里,将他们全家一起掠走。
带到了郊外一座大屋内。
这里正是白莲教的总坛所在。
此时几名黑衣人卸下伪装,为首的正是那个中年人。
总坛中香烟缭绕,供奉着无生老母,正中端坐的,是个中年女子,一身黄衣,坐在黄金打就的莲座上,自称白莲圣母,和颜悦色的让赵家人一起入教。
身为忠良之后,当然知道白莲教专与朝廷做对,赵家人哪会答应,连称只是草民,没有信仰,无意加入。
“圣母”立马变了脸,称一家是妖孽转生,要在此做苦工赎罪。
那中年人也狞笑着道:
“天堂有路你不起,地狱无门偏闯进来。如今哪由得你们!”
赵氏一家的苦难就此开始。
连日拷打之下,白莲教已得知家族中专事营造的,正是姐弟二人。
于是在姐弟面前拷打折磨他们的家人。
姐弟受不得父母叔伯受苦,只能屈从。
于是圣母叫来白莲教中专事研究与营造武器的赛典赤,将二人交给他。
锦衣卫找到的工坊,其实只是赛典赤的研究所和样品房,但赛典赤本是波斯人,身为白莲教祭司,却另有图谋。
为筹集资金,将姐弟二人设计的武器,私相授卖,偷偷的赚了不少钱,郑大娘也在他的客户之列。
火器的核心是两个方面,一是击发,一是火药。
姐弟之中,弟弟擅长制造,对于机械与金属特性浸淫颇深,而姐姐则擅长火药的配比,二人在赛典赤的囚禁之下,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每日只是研究火器,不觉已是一年有余。
姐弟两人连日受罪,此时脱困,已是支撑不住。
二人跪地请求桂王能帮助救出家人,以头叩地,咚咚连声。
朱阆听到二人的来历,本是十分心喜,但听得二人讲述一路的苦难,以及白莲教的迫害,不由得怒不可竭。
将二人扶起,着王坤安顿好姐弟俩。
“吕大器!”
“在!”
“提审赛典赤!”
都司署的地牢中。
赛典赤已是浑身浴血。
不料这波斯人竟是十分硬气,只是大声咒骂,却不肯交待任何事。
焦琏见锦衣卫各种歹毒手段层出不穷,却一无所获。
心里焦燥起来。
朱阆见此事有波斯胡人牵涉在内,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于是叫锦衣卫停手。
锦衣卫众卫见过赵氏姐弟的惨状,所以下手毫不容情。
焦琏如果再出手,赛典赤必死无疑。
于是叫众卫提审另外几名波斯人。
几名大汉被提到,一见赛典赤惨状,立时鼓噪起来。
朱阆眼神一冷,对焦琏做个手势。
焦琏更不啰嗦。
对锦衣卫的各种刑具,焦琏嗤之以鼻,抓着一名波斯人,照头便是一拳。
以焦琏驰骋疆场的威武,本就杀气纵横,波斯人看到他,已是矮了一半,一拳打来,直接见了阎王。
其它波斯人一见,都软下来。
赛典赤也是十分动容,却仍是不发一言,只知咒骂。
其它几名波斯人却吓破了胆,其中一个叫道:
“莫打了!我们不是白莲教的人!我们是为波斯人在此潜伏的!将军饶命啊!”
赛典赤怒目而视,恨不得生吞了这名波斯人。
却为时已晚。
朱阆等的正是这个。
于是将几名波斯人带去别的牢房。
王坤搬来张椅子,让朱阆坐下。
赛典赤见大势已去,颓然道:“可惜未能成事!要杀要剐随你们吧!”
“你等有何图谋,其实本王早已知道!”朱阆厉声道。
“你又怎知!”赛典赤仍是十分硬气。
“因为你们是记仇的民族,即使过去了七八百年,你们仍然记得,对不对?”朱阆淡淡的道。
“你!你竟然知道!”
旁边众人如云里雾里,不知二人在说什么。
但饱读之士,如吕大器,瞿式耜之流,已经隐约知道桂王所说的事情。
竟牵扯到七百多年前的一场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