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友德很郁闷。
他此刻就坐在百宴楼的一楼包厢里，带着几个家仆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偌大的百宴楼。
如今百宴楼的火爆，哪怕是风月楼的巅峰时期也是没办法比的。
至于其中缘由，他现在也摸清楚了门路。
自己去亲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流连于烟花之地，沉迷于黑丝诱惑之下直至缴械投降。
今日一群还未尽兴的富家子弟在这里附庸风雅，搞了一场什么艳词诗会，整栋楼排队的长龙从里面一直蔓延到外面。
直到楼外百米之远都排起了一列列凑热闹的人。
其余能观景的地方也都挤满了人，当真是水泄不通，一只蚊子都难以飞进来。
当然造成这般场景的并不只是艳词诗会，还有张家早在数日前就开始宣扬的将有新款衣裳面试，并且还有两位气韵不同的美人做主场。
这两件事碰在一起，才形成了今日火爆的场面。
“这一阵，输的是彻彻底底啊！原以为将县丞大人拉拢到了徐家这边就已经万事大吉，他都已经答应利用自己的权势开始打压张家，可没想到竟中途碰上了这么个事儿。”徐友德摇着扇子苦笑不已。
在他身旁有一年轻公子英气逼人，看上去干练异常，像是军伍出生的悍卒。
“哪怕是你徐家和我爹出手，现在恐怕也制不住张家了，毕竟这清河县这恩州这整个河北东路可不是家父说的算。”那人抿了口茶，语气颇为淡漠，接着又说道：“况且如今张府出了个牛气冲天的下人，先是破灭了丧门神的杀劫，后又以一己之力平了三个颇有名气的江湖好汉力夺不归林，随后更是与出了名的江湖恶犬蒋门神斗了个两败俱伤，听说那蒋门神还留下了一只眼睛并且成了假太监。”
“这武大郎，可不是一般人啊！如今武大郎的名声如日中天，谁都知道他归附张家，是张夫人的心腹。本公子还听闻就连张府最近接连不断出的招，都是他武大郎的手笔！这么说来，此人倒真是个人才！”
徐友德幽幽叹了口气，脸色也显得颇为无奈。
另外那位英气逼人的年轻公子自然就是从大名府赶回的李奔。
是县丞李登昆的亲子，同样也是河间李氏被看好的几个后生晚辈之一。
李奔家世显赫，虽说比不得当朝权贵，可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
原本以河间李氏的能量，他完全可以直接去担任要职，就像他父亲一样混个几年便能做到一县二把手。
若是能力再强一些、运气再好一些、河间李氏肯花费代价去捧他，说不得要不了几年进军朝堂也不是不可能。
可李奔也眼高于顶，颇有心气。
认为依靠自己的实力去历练一番，从底层扎实做起混上去才更能彰显自己的出众。
所以才有了大名府军中磨砺的数年光景，这期间他甚至还随军去过塞外战场，亲眼见识过塞外的残酷。
李奔又凝声道：“徐老弟，其实你们从一开始选择打压张家就是错误的决定。依为兄拙见，你们这步棋走的大错特错了！哪怕没有武大郎异军突起，哪怕没有这一场场由名望与造势交织而来的翻身仗，你们也不可能彻底将张家压死。”
徐友德疑惑道：“李兄此话何意？”
李奔抚摸了一下手腕上的精致银环，这是他在塞外缴获的战利品。
“我听闻你父亲曾与张夫人年少相识，那你们不可能不清楚张夫人的身份吧？”
徐友德点了点头：“自然知晓，她的祖父是余靖余大先生，当年可谓是风光无两，称得上是朝中巨头，天下无二。”
李奔笑道：“既然如此，你们还敢对张府下手？哪怕张滔再不济，张府也只是个富商之家，可只要有余梦帘这个牌面在，你们都千不该万不该将主意打到他们身上。”
徐友德失笑道：“李兄，那余家早已没落，如今更是连个余姓男丁都没有。”
李奔：“此话便是大错特错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作为曾经制霸过庙堂，连官家都敢死谏，并且还得一边骂一边还要听从。更是给出了‘风采第一，经略无双’的评价，你可知道这是多大的殊荣？”
“当年余大先生门生故吏不知有多少，更是有许多年轻人都视他这样的千古清臣如挚爱父老，当年那批年轻读书人，如今有一部分已经成为了庙堂之上的中流砥柱！我实在不知道你们徐家哪怕有梁中书撑腰，哪里有动张夫人的底气。”
徐友德却有不同意见，立刻回道：“可还有一句话叫做树倒猢狲散，那些人现在谁还和余家有联系？谁还关心过张夫人的死活？”
李奔无奈的指了指徐友德，一副很无语的样子：“若是不信你我可打个赌，你现在看着不显眼，若真的将张家逼到一定地步上，那些人绝不会袖手旁观，甚至还有可能会顺手捏死你们徐家。”
“你们徐家虽说有财，可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商人，就算有梁中书撑腰，和那些人比起来依旧不够看。再给你明说一点，只要张夫人肯放下面子去找那些往日里受过余家恩惠，或者敬佩余老为人的当年学子，你们啊……可是完全不够看的。”
徐友德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李奔制止道：“你先别急着反驳，我给你透个底吧！你可知道老种相公？我曾有幸跟随过老种相公出过一次塞外进行‘游猎’，更亲耳听闻种大将军亲口说‘若是昔日余公尚在，哪还会有今日之庙堂，还会有今日羸弱之军！？’”
李奔又补充道：“老种相公为人忠厚仁义，他就曾受到过余老先生的引荐提携，你猜猜他若是得知张夫人濒临家破的处境，会不会仗义出手？或者说若是张夫人肯放下颜面给种大将军书信一封……”
徐友德目瞪口呆，他虽说是个文武双全的二代子弟，更有秀才功名傍身。
可也不过是和普通人比比罢了，若真与世家门阀子弟比起来，无论是眼界还是格局都差了许多。
李奔眼看自己所说终于将徐友德惊住，才满意的喝了口茶，“你说，梁中书大人与种大将军比起来，孰重孰轻？”
徐友德苦笑道：“那自然比不得，种大将军乃我大宋之定国柱石，曾大破西夏，列阵于金国使其无法寸进，实乃我大宋存世之名将！”
随后徐友德拱手道：“今日听李兄只言片语，实在是给小弟长了十分见识，回去之后我定会劝家父再不可对张府进行打压。”
李奔淡淡道：“打压未尝不可，别闹得太厉害就行，而且并非是不能打压张家，而是不可针对张夫人罢了！这其中平衡要你们自己把握！当今也有许多人可以针对余老之后，可你们徐家这种马前卒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明白了！”
包厢内一阵沉默，二人都注视着场外已然开始的带货。
潘金莲与柔儿上台之后相视一眼，哪怕是经过许多次排练，可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还是有些紧张。
谁料还未开始，就听有人惊呼。
“等等！这穿的是什么？这等衣裳为何本公子从未见过！这……这好生别致啊！”
“此衣裳似裙非裙，似衫非衫！不过穿在美人身，却荡公子心啊！啊哈哈哈！”
“本小姐喜好搜罗天下不同的衣裙款式，可怎的从未见过这种？难不成是塞外流传进来的？”
“哎呀！王小姐你这就没见过世面了啊！好歹还是霸州通判家的千金小姐呢！塞外哪有这般华贵别致的衣裳！？说这是皇后娘娘穿的我都信！”
潘金莲与柔儿干咳两声，心中的紧张一下散去不少。
这氛围都不需要自己来带动了，满楼观赏的客人都指指点点，有大声吆喝有窃窃私语，根本就停不下来！
包厢内，徐友德的眼睛都直了起来，使劲儿擦了擦有些不敢置信道：“这张家又搞出来了个什么玩意儿？这些新奇衣裳究竟是谁设计出来的？”
李奔摸着下巴，望着台子上的潘金莲与柔儿，笑着低声道：“有意思，这便是武大郎的妻子潘金莲？”
过了片刻，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外面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自发的让开一条道路来。
只见一名气宇轩昂的高大男子龙行虎步般走了过来，所过之处皆能引起人频频侧目，似乎许多人都认识他。
“快看！是武家大郎来给他家娘子捧场子来了！”
武植面含笑意，朝四周挥了挥手打招呼，旋即随意的坐在台子的正下方第一排，那是张家专门给他预留的位置。
潘金莲琼鼻皱了皱，发出微不可查的冷哼，刻意偏过脑袋不去看他。
“恩相，您要等的人到了。”
二楼某处隐蔽的包厢，清河知县袁杰躬着身子微垂着脑袋，看上去很是恭敬。
那人半躺在软椅上，双目微微闭着似乎在养神，淡淡“嗯”了一声，接着道：“不急，再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