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冬天,时常在下雪,这对于多笑笑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有大把的时间窝在温暖的火炉旁,读上几本厚厚的书,或者写几首无关痛痒但言辞还算优美的诗。等到冬天把雪下尽了,春天便也不急不缓地来了,大地舒展着僵硬的身躯,在家里终于感觉到沉闷的多笑笑,收拾起行囊,她想去工作。
“能不能不去?”陈晓丽坐在一旁,看着整理东西的多笑笑,用一种满是依赖的口吻问道,但是她知道笑笑是必须要出去工作的,自己说这句话纯粹也只是为了表达内心的不舍而已。多笑笑从行李箱中抬起头,对着她淡淡一笑,此时两个人就像互换了母女身份一样。
“我会尽量找一个离家比较近的单位。”多笑笑低下头继续整理。
“好,最好是一周能回一次家的那种。”陈晓丽拿过旁边的一件衣服,也帮着叠起来。自从有了三年前多笑笑一个人离家去外地的事情之后,陈晓丽总是害怕她去太远的地方,那样她的心就会空落落的,怎么都填不满。
“如果你迫不得已要去比较远的地方工作的话,就多给我和你爸打电话,还有,最好不要找外地的对象,我不会同意的。”
多笑笑听了,禁不住笑了,“妈,缘分的事情我怎么能控制呢?”
陈晓丽也自觉说得有些不太好,便也跟着笑了。
晚上多笑笑早早地上了床,然而酝酿了好一阵,却依然没能成功地进入睡眠状态,于是重新坐起来,捧着一本书打发时间。刚看了几行,一旁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当然对于她这种记不住数字的人来说,除了存在手机里的电话号码之外,就算已经通话过无数遍的电话,都是陌生号码。
“喂?”
“喂,多笑笑吗?”
“是我,你是?”
“杜一浩,冬天和你相过亲,还记得吗?”
“记得。有什么事吗?”多笑笑用一只手抓起被子的一角,拿在手里揉搓着。
“有。不过没有打扰到你吧?”
“啊,如果你有什么事要说的话,我不介意。”
“嗯,就一点小事。我要去外地出差半年,我的朋友们要为我践行,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
“......”
“我想我们应该算的上是朋友吧,虽然上次似乎相处得并不怎么愉快。”
“你什么时候走?”
“这个月十七号,也就是后天,聚会是在明天。”
“嗯......明天我可能去不了了,因为有事。”多笑笑把被子的角紧紧攥在手里。
“好吧,那就这样吧,再见。”
“等一下。”多笑笑急忙喊道,“后天我去送你吧。
多笑笑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姜萤骑着白马,从后山走来,嗒嗒的马蹄声,很是清脆,她还对着自己在笑。时隔三年,她竟又梦到了她。不过除了一直替她治疗的楚轩和她自己,大概没有人知道鬽山的故事吧。三年前,她从醉酒后的高烧中醒来,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经年已逝的味道,有什么默不做声地离她而去了,但她没有挽留,只是默默收拾起行囊,暂时地离开了这里,好让大家一起遗忘,那时她还不知道活在过去的其实只有她一个人。
“‘好好珍惜。’”多笑笑永远记得四个字,也许很多事她都会忘记,但她不会忘记失去了鬽山的隆虺,和她说过的这句话。楚轩也跟她讲过,只要出现在脑海的,就不会是假的,相信他在另一个时空的角落,真的在认真生活。
第二天,多笑笑找出那沓画满涂鸦,几乎看不清字迹的手稿,在火上焚了。只留下楚轩写在最后的《梦里诗》
原来深情难付
醒时做梦一场
禄铃眠海
灵牙土藏
久寻瞬失
真正荒唐
然也难知
却愈心伤
碎了幻镜见真
失了真爱知珍
“笑笑,连这个也一起烧了吧。”陈晓丽走进来,递给她一沓厚厚的纸,上面盖满了某某医院的印章。
“全是我的?”多笑笑问,但却不等回答,又自顾自地笑了,“真不少呢。”她没有细看它们,全都扔进了火里。陈晓丽在一旁,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一脸轻松地看着那火光。
十七号早上,当杜一浩在车站见到带着行李箱的多笑笑时,不禁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他问她:“你是要跟着我私奔吗?”
多笑笑白他一眼,“要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拎着它到处跑?”
“唉,”杜一浩叹口气,“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来送我,感动了很久呢。”
“没关系,我会送你的,我说到做到。”
“你坐哪趟车?快看看,说不定我们是同一辆车呢。”说着把手里的车票递给多笑笑,多笑笑看过,朝杜一浩摇了摇头,两个人去得并不是同一个地方。但是多笑笑还是兑现了诺言,目送杜一浩乘坐的车开走。
多笑笑曾对杜一浩讲,她有一位朋友跟她说过,遇见真爱的方式有很多种,相亲也是其中一种,她很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嘲笑这句话,要不然,那得多讽刺,杜一浩听后开心地笑了,他夸赞她做了一件明智的事情。事实证明,有些事情确实是不可控的,有时候,厌恶的东西给你带来好处,喜欢的事情给你造成麻烦,熟悉的人伤害你,陌生的人治愈你,你坚持追求的有可能会是错的,你不屑一顾的有可能是最适合的,事情就是这样,如果你想得到一个比现在要好的结果,也许换种方式会对你比较有帮助。多笑笑在一些事情上纠结得太久了,如果不想再失去太多,她必须得检讨自己,以免重蹈覆辙。
又一个夏天到来,多笑笑化了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素颜的淡妆,穿上已被遗忘在盒子里许久的帆布鞋,去跟杜一浩约会。
“我好像有点感冒,你摸摸,我是不是发烧了?”杜一浩低下头,多笑笑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哎呀,是有点烫,那我们先去给你买药吧。买完药再吃饭。”
他们去得是林家栋的诊所,小胜正挺着大肚子,站在柜台后面给顾客拿药;林家栋则穿着白大褂坐在桌子后面,询问病人的状况;夫妻俩看到多笑笑的时候,都向她打招呼,她笑着回应过他们,扯着杜一浩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杜一浩委屈巴拉的把头靠在多笑笑的肩上,说:“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什么意思?”多笑笑调整了一下坐姿,让杜一浩靠着更舒服一点。
“说起来这个想法有点幼稚,你不会生气吗?”
多笑笑看着杜一浩,爽快地摇摇头。
“那我说了。”杜一浩把头使劲地在她的肩上蹭了蹭,“其实像这样坐在你的身边,我期待了很久呢,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因为觉得温暖。”幸福的笑容在杜一浩的脸上漾了开来。多笑笑用手指把杜一浩戳起来,“一浩,我这会儿突然想起有件事情,还从来没有问过你呢?”
“什么事?”
“你多少岁了?”
“哈哈哈......”杜一浩笑着说道:“你放心好了,已经成年了,没有早恋。 ”
“好好说。”
“好吧,我今年......二十七岁。”
“哦,那我跟你有没有说过我喜欢比我大的男生?而且你也清楚地知道我的出、生、年、月、日啊?”多笑笑咬牙切齿说道。
“知道。”杜一浩点点头。
“知道你还跟我好?”多笑笑压低声音吼道,但还是惹得林家栋他们向她这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但是是你先提出要和我好的。”杜一浩义正言辞地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拒绝我或者跟我说清楚呢?”
“额,可是我觉得两个人是否要在一起,年龄不是决定因素。事实已经证明了一切,不是吗?再说,今天我这不是生病了嘛,生病的人心灵脆弱是难免的,你等我好了,立马做回你成熟的男朋友,好不好。”说着,他努力挺起自己的胸膛。
“要不然呢?还能怎么办?再换个男朋友我就老了。”多笑笑拍拍自己的肩膀,“行了,回来。”杜一浩的头又枕回了原来地方。
多笑笑珍惜这段感情,从前她把自己的信任像珍宝一样藏在盒子里,不愿意给任何人,现在,她终于懂得,在值得信任的人面前,她应该把盒子打开,像对方一样慷慨,那样,才不至于错过,现在她决定好好地去爱一场。
只是轻微的感冒,林家栋给杜一浩几盒感冒药,嘱咐过用法用量,正好不见再有病人来,于是邀请他们一起喝杯茶。小胜端了茶来,在笑笑对面坐下,四个人虽然是第一次这样坐着聊天,但气氛却很融洽,一个话题结束,就会有新的话题接上,杜一浩似乎在四个人当中是最健谈的,再加上热情的小胜在一旁应和着,药房里时时刻刻都回荡着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