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此人就是杜娘口中的谭郎了。
王熙凤了然。
就在此时,听身侧有人小声议论道:“听闻这位给花魁赎身的谭秀才,跟杜娘原是旧相识。”
“是吗?”
有人听了这话,好奇起来。
那人见有人追问。
便又洋洋自得的说了起来,“这二人原是同乡,又是邻居,打小青梅竹马。后来杜娘家里遭难,就被人牙子给领走了。谭秀才知道后,心痛不已,发愤图强考取功名,于今年考过了秀才,第一件事情,就急匆匆的凑了银钱来给这杜娘子赎身了……”
“呦,那如此说来倒当真是郎情妾意了?”
“可不是。杜娘子是有名的花魁,想替她赎身的达官贵人不知多少,都被她拒绝了。如此为何偏偏挑了个穷酸秀才?”
“也是……”
王熙凤听了他们的对话。
心念一动。
青梅竹马,一个沦落风尘,另一个却赌上全部身家搭救,着实令人感触。
平儿在一旁站着,见王熙凤面容似有几分怅然。
不解道:“奶奶,怎么了?”
“没事。”
王熙凤摇了摇头。
她只是有些触景伤情,想到了自己跟贾琏。
她跟贾琏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谁知到了后来,竟落到这般田地。
如今见着杜娘子跟谭公子,经历这么多岁月磨难,还能不离不弃,携手共度。
比起自己跟贾琏,不知强了多少……
那花魁答谢完众人,就放下了头上顶着的盖头。
一身霞帔红绸,踏上谭公子给自己准备的花轿,从此便要嫁为人妇,离开立春楼了。
不料,她刚上了花轿。
轿夫还未曾来得及抬起轿子。
就被不远处过来的一堆人,将花轿掀翻在地。
叮叮哐哐一阵折腾,周围围观的人都吓了一跳,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你们做什么?”
那姓谭的书生,一把挡在花轿面前,质问那几个闹事的人。
“做什么?”
那几个来闹事的汉子,各个人高马大,拎着谭书生的衣领子,将他揪了起来。
“你身后轿子里做的那个窑姐儿,欠了我家公子的钱,不还钱就想走,那来的好事?”
说着,就指挥剩下的几个人,“你们去把那个窑姐儿抓过来,带回府给公子交差。”
“青天白日的,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书生身量单薄,如何挡得住那些壮汉。
原本端坐在轿子里的杜娘子,被几个壮汉揪了出来。
盖头被他们掀翻在地。
杜娘子一脸花容失色,“我没欠钱……”
“谭郎,谭郎救我,我真的没欠钱……”
书生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挡住那伙人。
“你说我娘子欠你们钱?你们有证据吗?”
“证据?”
岂料那伙人听了,哈哈哈大笑:“还要什么证据?我家公子这些年在这儿窑姐儿身上花了千八百白花花的银子了,立春楼所有人都能作证。”
说着,就要去扒杜娘子的衣裳。
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么多人,若是杜娘子的衣裳被扒掉了,焉能有脸活着嫁人?
一张粉白的小脸,吓得泪水纵横。
书生也知道这伙人是选了这个日子,专程来敲诈的,若是不能把他们打发走,这事儿就结束不了。
只好问这些人,“我娘子欠了多少钱,我替他还还不行吗?”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那群人邪恶的笑着。
从杜娘子身上揩了两把油,就放过了杜娘子。
转而围住了姓谭的书生。
伸出两只手来。
“一千两银子,少一分人也甭想走。”
“什么?一千两?”
谭书生一个穷酸书生,连见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你们这是在讹诈,我要报官抓你们。”
哈哈哈哈。
未料那几个人听了,笑的更大声了:“你尽管去吧,我家公子上头有人,你就是到御前告御状,也奈何不了我们家公子……”
王熙凤见局势复杂。
给平儿使了个颜色,让她去找人来。
过了没多久。
平儿就带着一队衙门的衙役过来了。
“都住手……”
这个时候,杜娘子已经被那伙人拖出去好几米地了。
衙役上前,问明了原委。
要拿那几个壮汉回衙门问审。
“谭郎,谭郎……”
杜娘子则缩在心上人的怀里嘤嘤哭着。
几个衙役又问围观的百姓,“你们可都在这里,是不是看见这些人欺负杜娘子和她相公了?”
围观众人连连摆手,“没看见,没看见……”
听说那几个壮汉身后的人有背景。
众人都不敢招惹。
王熙凤往前走了一步,“诸位官爷,我看见了,我可以跟你们回衙门作证。”
“那好……”
折腾了这么久。
官差索性将王熙凤、杜娘子和谭书生,以及那几个闹事的壮汉,一起带回了衙门听候发落。
众人在衙门等了约有一刻钟。
才看到知府慢悠悠从后堂出来。
穿这身官服,留着八字小胡须,走起路来,一板一眼的。
等到了堂上,又问:“堂下何人?”
杜丽娘和谭书生跪在地上,将方才的事情讲了一遍。
而王熙凤因着是证人,是不需要下跪的。
此刻只站在二人身旁,等着审问。
贾雨村听罢,摸了把自己的小胡须。
“本官了解了。”
说着又问那几个砸场子的壮汉,“你们是不是欺负杜娘子和她相公了?”
“小的们冤枉……”
那些人立刻嚎啕起来,“是那姓杜的女表子,欠了我们家公子的钱,想要赖账,我们家公子才派我们几个去讨债的。不想他们恶人先告状,老爷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你放心!若你们说的是实情,本官自然会问你们做主的。”
贾雨村说着。
又扭头看向了王熙凤,“你又是何人?”
王熙凤抬眸,跟他对视。
眸中掠过片刻不屑。
而后端庄道:“我是此案的证人。”
“证人?”
贾雨村笑了声,“那你说说,你看到的是什么?”
王熙凤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又沉思了一番,道:“那几个壮汉说是杜娘子欠了他们钱,若是当真有这回事,自然是有字句为证的。若是没有字句,便是他们空口无凭想要讹诈杜娘子和她相公了。大人不如问问他们,可有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