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大雪飘飞。
屋里头天寒地冻,那点子炭火也不过聊有胜无。
贾琏裹紧了衣袍,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不为难自己了,预备着回二房院子。
谁知刚打开屋门,还没来得及走呢。
就瞧见廊下似有个人影,撑着柄素色的油纸伞,一身石榴红的锦缎袄裙,风姿绰约。
看方向,正是朝着这边来的。
贾琏身形骤然一顿,认出雪中撑伞那人--
这身段模样,不是王熙凤,还会有谁?
心中先是一喜。
待反应过来后,迅速转身回了屋子。
想了想,又将身上的外袍褪下,俨然一副正要入睡的模样。
过了会儿,屋门被人扣响。
贾琏假装不知来人是谁,只扯着嗓子问道:“谁啊?”
“是我。”
声音清浅,宛若山涧甘泉。
“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情?”强装镇定。
屋外之人一时间默不作声。
贾琏紧张的竖起耳朵听着。
过了会儿,只听外边道:“既如此,那你睡吧。”
贾琏:???
顾不得脸面,唯恐她当真就这般走了。
贾琏连忙翻身下床,连外裳也未曾套上,急急打开了屋门。
却不防屋外刮过好大一股子冷风,冷不丁的被北风一吹,整个人冻得四肢僵硬,手脚发麻。
“大冷天的,怎地不穿外衣?”
见他穿的这样单薄就出来了。
王熙凤皱了皱眉头。
撑高的伞檐下,露出一张恍若神仙妃子的姝丽容颜。
瞧见她面上关切的神色,贾琏突然就不觉得冷了,心里划过一丝暖流,想去牵她的手。
被王熙凤躲开。
贾琏也不恼,一双泛着雾气的桃花眼,盯着她,“卿卿可是想我了?”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
没工夫跟他搁这雪地里耽误时间。
侧开身子,露出身后抱着被子的一个小丫鬟。
指挥道:“还不进去给你二爷把被褥铺好。”
说完后,这才看向贾琏,“听闻二爷要在外头住,我心下着实欢喜的紧。但又唯恐二爷冷着冻着,明个儿一早太太那儿问起,我不好回禀……”
说着,王熙凤唇角勾勒出几分笑意,“这不,特地让丫头送了被褥过来,好让二爷就寝。”
贾琏面上欢喜的神色,早在看到那个抱着被子的丫头时,就一点点敛去。
如今听了她这番话,脸色早已变得铁青。
“真是难为二奶奶想的周到。”
贾琏这句话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不客气。”
王熙凤秉持着礼尚往来的风格,礼貌性回了句。
说完就撑着伞袅袅娜娜的走了。
贾琏在身后瞧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刺眼的很。
翌日一早,到了大年三十。
王熙凤先去给府里的长辈们见了礼,复又给几个未出阁的姑娘,几个还没娶亲的哥儿们,挨个派发了红包。
除夕要用的东西,之前也已经备好了,如今只需要再检查一遍,确认无误也就没什么事情了。
忙完这些,王熙凤专程挑了两只鸡、两只鸭子、三斤牛肉、四斤羊肉,并着一些蔬菜水果,还有几个用红纸封好的红包,一并塞给了平儿。
“今个儿府里头事情多,想必下人奴仆们有什么岔子都得来找我,我走不开,你把这些东西给刘姥姥送去,也让她们热热闹闹过个新年。”
“哎。”平儿应下。
又打量了一下,东西着实不少,还找了个小厮帮着自己一起搬了出去。
恰好贾琏从外院进来。
瞧见这动静,问了句:“这些东西是要送去哪里的?”
平儿正不知道该怎么回呢。
只听王熙凤道了句:“给个亲戚送去。”
说罢,打发平儿,“早去早回。”
“亲戚?”
贾琏揣度着这俩字,“咱们府里头有什么亲戚是我不晓得的?”
王熙凤懒得瞧他,只随口道:“今年开年的时候,有个叫刘姥姥的,来过咱们府里,我问过太太是有些亲戚关系,便封了二十两银子,一斤米,一斤面给她。你那时不在府里,自然不知道。”
“这样啊……”
贾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正说话间,就瞧见黛玉披了衣裳,从正屋里出来。
王熙凤连忙迎上去,“你这身子刚刚好,今日老太太、太太免了你的礼,只嘱咐你晚间宴席能到就行,你又何苦出来作甚?”
“我在屋子里待得闷气的很,想出来赏赏雪。”
黛玉今个儿穿了身桃红色的夹袄,她甚少穿这样艳丽的颜色,总算在大年三十穿了件喜庆的,瞧着也怪惹眼好看的。
王熙凤略一思忖,“这府里就属妙玉那里的雪景最美,又有红梅衬着,只是那路上偏远崎岖,我今个儿事情繁杂,不好陪着你……”
“无妨。”林黛玉道了句:“我让紫鹃跟着就是了。”
王熙凤担心雪天路滑,又见她打定了主意要出去,恐她路上万一摔着,又只有紫鹃一个不好叫人。
便又招来了小红,吩咐道:“你跟着林姑娘一道去,路上也好跟紫鹃有个照应。”
“是。”
她同林妹妹讲话的时候,贾琏就站旁边看着。
见她忙里忙外,又是吩咐下人,又是照顾姑娘,还不忘抽空给亲戚打点送礼,愈发觉得她的辛苦。
等王熙凤好不容易能闲下来歇会儿了,便巴巴的送了盏茶水上去。
“今年刚采的雪山白露茶,用梅花上的雪水浸泡的,色泽鲜艳,味道甘醇,我特地献上来给二奶奶解解乏。”
王熙凤将信将疑的从他手上接了过来。
掀开闻了闻,确实是好茶。
但不忙着喝。
只转着茶杯上上下下瞧了好几遍,奇道:“二爷这茶杯里,卖的是什么药啊?”
贾琏一双桃花眼,泛着笑意:“瞧你说的,你我可是夫妻,做丈夫的对妻子好一些,哪里就有什么居心了?”
“旁人许是,但二爷可就说不准了。”王熙凤笑。
“真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贾琏下定论。
王熙凤眉眼一挑,“二爷是说我是小人?”
贾琏闻言,面上的笑意一僵。
连忙讨好道:“我是说我,是我以小人度二奶奶君子之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