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公主等人又在云城暂停了一日。益阳公主买了很多“云想容斋”的冬衣,店铺经过连夜赶工还未做出来,人们只好又在云城停留一日。这日小梁王一大早就出门了,崔悯等人也去了城外卫所。客栈里又剩下了明前。明前偷偷让养娘李氏和雪珑收拾好首饰衣服。今天一旦给藩王递上退婚书,就准备带着人马重返京城了。离开了人们视线后再做打算。至于雨前,让李氏出面逼她随她们同行即可。出嫁从夫,未嫁从母,她必须要听从母亲的安排。
这天直到傍晚,小梁王才匆匆返回了客栈,还带回了一些富商模样的人,在他住的庭院里谈事。
明前直等到天色渐晚,梁王都未接见她。她不想再等了,起身去找梁王。明日车队又将北行,她已经不愿意再跟着公主车队走了。进入北疆到了梁王的地盘,更不好办。就在这个山西云城结束这件错误的婚事吧。她素来就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打定主意就直接去找梁王。去时正好看到益阳公主刚刚回来,便力邀公主也来找梁王。益阳公主无可无不可的跟来了。有了公主压阵,梁王想推托都没法子吧。
小梁王看到公主与明前来了,只好停住与晋商的密谈,请她们到旁边的小花厅等候。这时候,崔悯也带着手下抬着一些文件卷宗找益阳公主。两人走出花厅,在外面窃窃私语了会儿。
小梁王大步流星地走进花厅,穿着一身深紫色的锦袍束着黄金腰带,在夕阳中映衬得他俊美无双,满堂金紫。他面沉如水,漆黑的眼珠盯着明前,强行压着心底的烦躁,矜持地道:“范小姐,我说过我会找你的,你有什么急事见我?”
明前款款站起,仰着脸平静地注视着藩王。心知惹小藩王不快了。他是个一言九鼎的人,最厌恶自作主张的女人。但是她现在也不在乎藩王的喜怒嫌恶了。过了今日,他与她毫无关系。
明前施了一礼,态度客气冷淡地说:“如果殿下很忙,我就在这里等着。等到殿下忙完再接见我也行。”
这口气不对。梁王目光急闪,脸色微变,忽然间有一种莫名的警惕:“你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今天跟我说?”
“今日之事今日毕,明前不想等。”明前神色淡漠。
“一定要今日说?”梁王的瞳孔收缩了下。
“要今日说。”
“不说不行?”梁王的面孔有些忧郁。
“不行。明前不想拖。”明前神色冰冷。
这情况有点意外。梁王诧异地止住了话语。她从没有用过这种淡薄冷漠的口气说话。
这时候,刘静臣等人过来催促他走。原来今晚还有人请他赴宴。今天是小梁王在云城呆的最后一夜,安排的事情很多。小梁王看着范明前一股不达目地不罢休的模样,有些头痛。想了想还是压着怒气道:“好吧。今晚有人请我赴宴。推脱不得。如果你有要事非要今日说,就跟我来。我们在宴席上抽时间说话。”
“好,我与梁王同去。多谢梁王体谅。”明前立刻答应了。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在众人面前退掉婚事,落实此事。她转脸看了看花厅门口的公主和崔悯,笑眯眯地问:“公主殿下想不想去赴宴?不如一起去看看热闹。”
崔悯目光犀利,看看明前,又看看满厅堂的人。忽然说:“我去。”
益阳公主也眼睛发亮,嘴角带笑:“这种赴宴的好事我怎么能错过呢?我也想去。”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她怎么能错过?
梁王皱皱眉,不好阻挡他们去。自从在泰平镇杀她失手,她就不与他单独出去了。他迟疑了下说:“好,一起去吧。”
* * *
一路无话,人们乘车骑马地来到了云城城西的一座青石豪宅。宅院很辽阔富奢,看似是个体面富贵的大户人家。府内青竹成荫,房舍幽深,花园深处传来了一声声虫鸣鸟叫,很是清幽动人。
一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富态男子迎接了他们。把人们请到后院。后院暖阁前,早就露天摆好了宴席,请了梁王众人入席。院内青竹悠悠,到处是翠绿枝叶,流水潺潺,风景很优美。人们坐在房舍外,眺望着前面的幽雅竹林,听着艺人歌女们演奏的丝竹琴曲,都平缓了一些紧张的心情。
本宅主人姓王,名王友良。是山西有名的晋商行首,做贩卖粮食和马匹的生意。他宴请梁王众人,似乎在与梁王谈生意。梁王与他简单客套了几句,就低声谈论起来。公主和崔悯被安置在距离稍远的池塘边,由两名斯文的本地名士和淑女陪伴着,谈笑风生。王友良与梁王低声攀谈起来,明前坐在梁王身旁,他们似乎觉得她不懂什么,主光明正大地低声商议起如何打开北上的商道了。
明前貌似平静,眼望着绿莹莹的竹林,心里却暗自吃惊,梁王与晋商王友良的话里话外竟然是如何打通从京城往北方和西方的商路。大明朝北方有蒙古,西方平静些,也有瓦刺瓦拉、东察帝国等国家部落。北方有名马,西域有宝石等物,一直想与大明做丝绸茶盐和粮食的易市买卖。但两国边境地区常年征战,商道不通。这次梁王的话意是准备用兵打开商道,王友良负责联络内地商行和出本钱,两方面共做买卖挣大钱。小梁王要王友良的晋商集团先付给他四百万两银子,他就保证出兵打败敌军,打通两条商道,并给他们十年的专营权,保护着晋商把生意推向全国,独享厚利。这个买卖不小,还带着极大的投机性和风险性。
明前望着弹曲的歌女,佯装听不懂,心底大惊。梁王很缺钱吗?还要主动向北向西打仗?打开蒙古和西域的商道,与敌国开市易货,还要帮助晋商把生意推向全国。他怎么能确定他能打败蒙古鞑靼和西域瓦刺瓦拉,还能把势力延伸到全国,还要在十年内完成?他做梦吧?这连大明皇帝都做不到的事啊。元熹帝又怎么会允许他插手进内地?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候,酒宴上的其他宾客或谈笑风声或听曲子,崔悯与公主也远远坐在池塘边,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只有明前听到了些。
梁王与王友良谈论了会,晋商就欠欠身走了,找孔老先生去谈论细节了。席面上只剩下梁王和明前,两个人都没说话,沉默了会儿,气氛很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