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结束了,人们各自返回住所。路上还兴致勃勃地议论着梁王和崔指挥使的精彩比武。车队沉浸在一片亢奋的气氛中。
明前静静地看完比武回院落了。她自然看出了这场比武的真相。这场比武很复杂,扯到了方方面面。北疆与朝廷,藩王与指挥使,所以格外惊险重要。结局也很重要。
小梁王不能输。明前在大泰岭救了遇险的藩王,是机缘巧合,早成了一段佳话。她范明前的有情有义之名更盛,传遍了车队和沿途城乡。那时梁王遇到天灾不是本领不济,而此时正规比武,如果他输给了崔悯,就会让人怀疑这位藩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他输不起。崔悯也输不得,他刚升任锦衣卫指挥使,是元熹帝亲手提拔的宠臣,代表了皇帝的尊严颜面。刚升迁就输给藩王,会打击到他和皇帝的官威权威,对他的前程有碍。
这场比武本来就是个难题。他们为什么要打呢?最后藩王和锦衣卫指挥使还战平了。双方“恰到好处”得显示了不凡本领,之后指挥使又惊险得输了半招。输阵不输人,真是煞费苦心,真是充满了戏剧性。
明前望着两个人背影,一位是意气风发的藩王,一位是隐忍多智的锦衣卫指挥使,忽然有些意兴阑珊了。她抬起头望向了天际的夕阳,一轮红日在淡黄色城楼顶端徐徐下落,背后是苍茫空旷的原野,满地都是金黄色的树林和庄稼地,天地是那么的空旷、辽阔、广大、古朴……
明前痴痴地望着这轮夕阳和天地,觉得心里平静多了。世间何其广大,生命何其渺小……未来是什么,她又能遇到什么……她不愿再空想下去了,就一步步走过去吧。她平静至极地走了。
* * *
梁王兴致高昂得回到了住所,包扎了小伤口,更换衣裳,就跟刘静臣等人谈论起这场比武了。他大力得赞扬了崔悯的刀法。练武者能将软刀和长鞭这种软兵器练得如此高明是不容易的,锦衣卫指挥使的本事比他们想像的还大些。梁王毫不吝惜地赞扬着崔悯,人们佩服着他的大度。一会儿,人们告辞,梁王留下了张灵妙单独叙话。
夜重风寒,北方的夜晚比中原寒冷很多。梁王的脸陡然变阴森了,张灵妙小心翼翼地站在一侧。小梁王声音沙哑地问:“小凤,范小姐除了这次北嫁之事,她还有没有其他的事瞒着我?”
张灵妙答道:“没有。”
梁王的眼光很阴郁:“听说她小时候被他从大山里救出来,他们后来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表面上没瓜葛。”张灵妙飞快地转着脑子:“七年后在碧云观邂逅过一面,再后来就是同进公主车队。他们只有过三次相逢。我看不出……”他的声音忽然哽住了。是青枫十八盘。那一夜,她大义凛然地说服他们给了她养妹公平的机会,放射出了独特的魅力,使他们惊艳。使他对她改变了观感,使他也……他们就在这条被她吸引住的道路越陷越深了。
张灵妙公正地说:“可是他们只是朋友关系。她对他有礼,他待她不错。”
“不错?”小梁王站在窗边,声调都变了,面目扭曲地道:“何止是不错!你看不出来吗?他为了她输给了我!”
张灵妙同情地看看他。
梁王的怒火腾腾得烧上了顶门,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说:“从来没有这种事,从来没人敢戏耍我!他该赢的,他的武技比我高明,是江湖对敌的高手,我却是排兵布阵的将军,在战场上我可以杀得他粉身碎骨!在两人比武我却该输给他的。现在他居然输给了我!他演得很逼真惊险,可是我知道我们同时摔出去,他就松懈了一口气慢了一拍,才输给了我。混帐!他是为了她才输的。他是为了以退为进得让我对范明前好一点,才故意输我的。他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握着龙泉宝剑,气得手都发抖了,真想拿起剑把周围砍个稀巴烂。这种被羞辱的感觉比上次在芙蓉池被他挥刀赶走还要令人气愤。这是他第二次“赢”他了。他快要气疯了。小梁王怒到了极点,咬牙怒骂道:“大家都知道。我知道,他知道,她也知道!妈/的,逼着我一块演戏达到他的目地。这些混帐东西都在我面前争先恐后得演戏。她是,他也是,他们合起来踩我!把我当小孩子哄骗戏耍,我一定要杀了这个混蛋!还有那个范明前,跟这个家伙一块来羞辱我。我饶不了她。”
张灵妙无奈地扶额:“这不关范小姐的事呀。”
朱原显一楞,压抑住怒气,镇定住情绪想了想,好像确实不关范明前的事。自从发生过范明前在大泰岭泥石流里救他的事后,他就对范小姐改观了,有点好感了。而人看人是最没道理的。他既然对范明前有了好感,自然不会觉得她有错,而把一切过错都归咎在了崔悯身上。
小梁王立刻说:“嗯,对,不错,范小姐不知情,这不是她的错……都是崔悯干的!”是崔悯自作主张的。可他这么做,聪明绝顶的范明前会看透并感激他吧?以前不感激的会变成感激,以前未沦陷的也会沦陷,这个混蛋在想尽办法使花招勾引他的女人。朱原显气得差点背过气。
还有那个臭丫头。故意跑回来救他,把他逼进了墙角,逼着他娶她!现在变成了一个大难题。他继续杀她,不合适,畜生都不能这么干。冰释前嫌得娶她,他也不乐意。而与她退婚分手,总觉得心不甘,心里窝着无名火。
朱原显的一张俊脸忽红忽黑得变着颜色,思绪也很混乱。每次想起她,心里就充满了愤怒、不甘、沮丧等等情绪,还有被逼到绝境的恼羞成怒,还有种莫名其妙的沾沾自喜……这种种似喜似怒似嗔似怨的情绪反复翻搅着,弄得他都有点魂不守舍了。可转念想到崔悯,又变成了想爆发无名火。这种奇特的眷恋女人、痛恨男人的心情折磨他都方寸大乱了。小梁王大怒道:“这两个混帐是故意想找我的事吗!”
心硬如铁的藩王表哥正经历着他从未遇到的感情漩涡。张灵妙暗叫不妙,忙指点迷津:“表哥,我觉得范小姐没有对崔悯怎么样啊。她是个严于律己守规矩的人。性格外热内冷,冷心冷情,这种人不容易打动的。”他偷偷地看了朱原显一眼:“表哥,你不觉得崔悯对她动心不是最好吗?你可以以此为借口退掉婚事甩了她啊。你说过不愿娶她,现在也不能杀她了。不如退婚吧。”
他说完也发现自已的话矛盾了。如果劝梁王分手,该说他们有一腿啊。可是如果说他们有一腿,小梁王又会气得提剑杀了他们吧!这“弯弯绕绕”也绕得他头晕目眩了。表哥究竟想听什么,他又能说什么呢?
朱原显果然大怒了:“你疯了!说什么傻话?我怎么用这么拙劣的借口退婚。让别人嘲笑我的女人跟崔悯勾勾搭搭吗?小凤你的脑子越来越不够用了,范小姐是好的,是崔悯这家伙不好!”
张灵妙真的觉得惊讶了:“表哥,你冷静点,范小姐也在跟我们玩心机。她醉酒痛骂我们是为了把事揭开,她救你是为了让你不好再杀她……我觉得她是想退婚?这不正好吗……喂,表哥你可别爱上她啊!”
梁王大吃一惊,脱口而出:“说什么混话?我怎么可能会爱上她啊?一个在乡下劫匪家长大的爱耍心眼的臭女人,没姿色,没身价,没本事,阴险狡诈。我连想想她就厌烦透了。她有什么资格做我的王妃?别瞎猜了,快滚!再胡说八道我就军法处置!”
他草草地挥手赶走了张灵妙,转身走进内室。小凤这混蛋说话越来越离谱了,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那个坏女人?连想想就觉得骇一跳。朱原显被这种想法吓了一跳。
张灵妙笑吟吟地走出房门,脸阴沉下来。不好,这场戏进岔路了,他和小梁王都有些掌握不住这戏的走向了,崔悯也没抓住方向,现在掌握事情方向是范明前。自从泰平镇上被谋杀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出手了。
所有人都在转变,范明前变了,小梁王变了,崔悯变了,他自己也好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