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欢喜,就有人失意。有些人得到,就有些人会失去。
夜色深沉,一轮又圆又大的皓月升上半空,明亮如盘,皎洁如霜雪,照耀着九州大地。人们在各个地方都能举头望到它。真如古诗中形容的“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了。夜景优美极了。
月亮初升,明前就整好衣妆出了门,手里拎了个竹编的食盒,里面放着她亲手做的野果子酥饼。“就像是普通人赏月好了。我带着酒,你带着点心,千万别拘束。”他专门这样交待她的。明前想着露出笑容。
雨前有点狐疑地想陪她出去,李氏立刻叫住她进屋缝裙子。气得雨前直咬牙,看她们鬼鬼祟祟的模样,肯定瞒着她在做什么。但她现在还不能跟小姐翻脸,只好无奈地回屋了。
明前悄无声息地出了借住的韩宅后门。月光清凌凌的铺撒在大地上,如微波粼粼的水面。她独自慢步着出后门,真如“独步夜途思悄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啊。
忽然她站住了,睁大了眼睛,脸一下子红了。
后门左边的巨大白玉石狮子上,斜靠着一个男人,舒服地躺在石狮子背部,双手抱肩得望着天上的月亮。月光下他穿了一袭月白色的丝绸长袍,黑发挽起来只插着一枚碧玉簪,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夜空圆月。是崔悯!
明前无力地握握手,顿顿足。不知道该想什么好了。这,这都多晚了,他还在巡视宅院呢?还特意地在后门口巡视。他身旁还站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白鸟,溜圆的黑眼珠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向她“嘎”地叫了声。明前涨红着脸垂着头想顺着墙根溜走,走了两步终于撑不住小白鸟目不转睛的视线了。无可奈何地转回身,脸红红的小声打招呼:“真巧,崔同知。”
崔悯这才扭过头,像才发现她似的。锐利的黑眼睛扫视她周身一圈,淡淡说:“真巧,范小姐,你要出门吗?”白八哥也清亮地学着话:“范小姐你要出门吗?”
明前羞愧地无地自容了,心里又郁闷又无奈。她披着厚斗蓬,穿着新衣裳,戴着最好的红石榴石首饰,拎着竹编食盒,不就是要出门的打扮吗?她有些尴尬地说:“呃,出去送点东西。”她又看看月亮看看他,小声说:“一个时辰就回来。”
崔悯点头:“这次,会不会使人误会?”
明前脸一红,知道他问的含意。小声说:“绝不会了。”这次是梁王约她,请她共赏明月,隐隐有一些他与她晚上同游,就不必使她再跟崔悯偷偷出去的意思了。他想得深远用意也深。除非他疯了,才会泄露消息让人来抓自己。
崔悯极为聪明,心领神会了:“这样最好。”打招呼完毕,又换了个姿势,舒适地在石狮背上躺下,继续观赏着天上明月。
唉,跟聪明人说话有好处也有坏处。但凡你一张口,想让他知道的不想让知道的,他都知道了。明前瞧着他的侧影,悻悻然的,还有些不舒服。她想了想,微微走近几步,含着笑道谢:“多谢崔大人上次帮我的忙。”
帮忙。明前觉得不好意思,那可不是简单的帮忙,他险些没命了。可是她只能这么讲。她悄悄地抬眼打量了下他的身体。在大月亮地里,看不出他肩膀受伤的痕迹。只见他身体柔韧地半躺半靠在石狮背,柔韧灵活,姿态惬意,完全没有受伤后的僵硬。明前微微松口气,看样子是伤好了。她忽然想到了那晚她靠在他身后,抓住他的背心和胳膊的情景了。嗯,他的身材没有梁王朱原显高大轩昂,却纤细如竹柔韧有力。身高在男人中算是修长,明前在女子中算是高挑个儿,她如果靠在他身前,伸出双手,正好能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脸旁边。这样的高度正好吧?
而梁王太高大了。她每次跟他说话都得费劲地仰着头,都被他的面孔,身形,魄力,气势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他太美貌眩目光芒四射了,太勇猛锐利了。充满了侵略性,像一丛火焰般得放射出夺人魂魄的光芒。任何人都被他映衬得黯然失色。她每次跟他说话,都得打起全部精神提起心劲才能应付他。
崔悯就好多了,如冰一般冷漠保守。只要你保持好距离就能心情愉悦地欣赏他了。她心里竟然愿意多同崔悯呆一处,嗯,最起码,从身高来说他更合适一些,抱着他的腰贴着他的面颊更让人舒服吧。她总不能叫梁王跪下才能看清他的脸?
明前忽然回过神,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像吓了一大跳!竟然想到男人的身材,这也太可怕了。她涨红着脸用力地摇摇头,甩开了这种恐怖的念头。
她也不敢太靠近崔悯了。见他不理她,只好悻悻然得从篮子里掰下一块酥饼。凑近石狮子,偷偷地塞给毛茸茸小白鸟。小白八哥立刻走过来张开喙吞下了酪饼。
明前边喂着小鸟,一边委婉地说道:“崔同知,嗯,以后不会再出现你和那个人拔剑相对的事了。这件事已经到此为止,他不会再提这事了。”
崔悯猛然睁开眼,转过脸看她:“他知道了?你说的?”
“没有明说。”明前轻声说:“但我觉得他心里有数。我们有了个默契。此事已过去,他不会再纠缠此事,你放心好了……他不会再有机会用剑砍你了。”
崔悯脸色慎重地思索着。突然大怒了,冷冷道:“我不怕他用剑砍我。我也没有输!他只是有一把吹毛断刃的宝剑而已,我已经派人去取好刀……”
他忽然不想说了,翻身跳下石狮背,一把抓住吃得正欢的白八哥拂袖走了。
明前惊愕地看着他。这,这,她跟他说这些是想让他放心,是想回报他的相救之恩的,没想到他……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忧愁地抬头看看月亮。此刻,月亮正圆,夜风清凉,树影摇曳,花香浮动。正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好时光。头顶的一轮明月正照耀着韩宅后门,照耀着他们俩的背影,也会照耀着千山万城,照耀着遥远的京城吧……
她沉默了半晌,垂下眼光,迈开步伐走了。
* * *
崔悯直接转身走进了韩宅后门,忽然停住了脚步,仰起头冷冷说:“小天师,你又听够了吗?”
韩宅高高的院墙上,张灵妙正攀在墙头花瓦上,望着远去的范明前背景。喃喃说:“你又发现我了?对了,她去哪儿?”
崔悯连心眼都懒得玩了,废话也懒得说了:“跟梁王约会。”
“什么?”张灵妙惊讶地叫:“我怎么不知道这消息?”
崔悯没理他,找了个廊檐下的躺椅坐下,枕着双臂看着皓洁如洗的明月。心事也随着这明月变得凉薄飘渺。
张灵妙从院墙上一跃而下,不开心地说:“你就这样让她去了?啧啧,女人果然是过河拆桥的势利眼。你替她挨了一剑,她却另攀高枝。崔兄你怎么能忍?”
崔悯干脆闭上眼睛不看他了。这混帐说话越来越不像话了。人家未婚夫妻消除误会和解约会,关他们什么事?你想得太多了。
张灵妙却脸色阴睛不定,眼光迷离:“我却不能忍!哼,这车队里还有我不知道的事,还有敢甩我……我兄弟的女人。我去打听打听。”说完一阵风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