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吹拂,风凰林的古树枝叶婆娑作响。人们都惊呆了,久久得说不出话。这时候就算是傻子也觉得事情不对劲了。
忽然听得一声清笑,有人叫道:“且慢,我也来赌一赌。”
人们眼睛一亮,只见崔悯白衣飘飘,从人群里缓步走出来。公主和李执山等人也大吃一惊。他怎么也要赌?但他们知道锦衣卫同知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他出头就表示这件事不简单了。
众赌徒们也心里嘀咕。经过了刚才的阵势,这白衣书生还不知道钱小官人有诡异吗?还敢跟他赌?经常玩赌的人都知道,赌之一道,要靠运气,也要靠技术的。钱小官人能赢得过王半州,就证明了他的运气和技术性都比王半州好,他比王半州更厉害!
钱小官人神情诡谲,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好啊,你也想赌?”
崔悯淡淡说:“我也想试试手气。”
钱小官人的面容陡然变得森严,冷冰冰得瞪着他。他身上那层幼稚任性的美貌浪荡公子的模样消逝了,变得面如铁塑眼如明灯,浑身蓄着一股杀气腾腾的气势。犹如一把杀人的宝剑。两个人冷森森得对视对方,都如临大敌。
钱小官人冷笑道:“这位官爷有何指教?这儿是赌场,我只是恰巧赌赢了。”
崔悯身上有股高高在上的贵胄公子,和久操生杀大权的官员味道,遮也遮不住的。对方一眼就看出了他来头不小,疑心他是看到他赢了二十万银子,想来“黑吃黑”的。但钱小官人也不打算轻易投降。这些来往北方和中原的贩马商人,敢在两国边境,贩卖国家重要物资马匹,都是黑白两道通吃的。跟两国的边民、匪帮、官府甚至是敌国官府之间都有勾结。敢在两国敌对的夹缝里发财,都是胆大包天的巨盗强人。贩马小商人恐怕出身也不干净。
崔悯轻声细语地笑了:“无妨,我只是想跟你也赌一把。”
钱小官人浑然不惧:“好,要赌就赌。你的赌金呢?”
崔悯从怀里取出一串珍珠。这串珠子有百多颗粉红的合蒲珍珠,个个又圆又大,粉色晶莹,一看就知是无价之宝。珍珠串上还系着三、四块大颗宝石,发出绿晶晶的光芒。一拿出来,宝光灿烂,在大白天就异常璀璨。人群为之一震。范明前和小天师也相互看一眼。果然是巨宦之子,随手就拿出了价值连城的珍珠宝石串。
“我这串家传之宝可值二十万两?”崔悯抛过去。
“够了。只多不少。”钱姓小官人接过宝珠看着:“这串珍珠宝石串足可以与我赌一回,不过赌注得改改,不然太没趣味。”
“好。”崔悯也正想改:“如果我赢了,这位皇小姐和李老爷关老爷押的赌金要退回来。不管你从哪儿弄钱,我的人不能有损失。”
“好。如果我赢了。”贩马商人钱小官人眼利如刀,瞪视着崔悯,脸上现出了一股深沉的恶意:“除了赌金都归我,我还要你给我磕头陪罪。以后我所到之处,你都要退避三舍,滚得远远的!”
明前和周围人都大吃一惊。这年青人好大的戾气啊,崔悯只是想跟他赌一场,他就直接要他磕头滚蛋。这个人是一身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脾气。
“我赌了。”崔悯毫不示弱。
公主、李执山和关公公他们押在青琴处共有三、四万两银子。这笔钱不多不少,不会多到使人伤筋动骨,也不想白白得丢在水里。几个人眼巴巴得看着崔悯,都盼着他赢了拿回钱。这时候所有人都知道钱小官人在“扮猪吃老虎”了。
* * *
“你先掷。”崔悯纤细的手掂掂骰子,脸上微微一笑。
人们心里称奇,让钱小官人先掷,不怕对方直接撤出最大的点数赢了?
钱小官人冷笑:“好,我先掷,你可别后悔。这次咱们取最小为胜。”拿起骰子,瞧也不瞧,又是一把掷下。三枚骰子在骰盅底下来回滚动,清音不绝。
唱赌的还是青琴,她掀起盅盒,声音微颤:“是两个一,一个二,最小的四点!”
钱小官人倒真不客气,直接扔了个最小的四点。这是玩骰子的最小点数。他赢了。
崔悯笑了,一把抓过骰子倒进骰盅,懒洋洋地摇着,慢慢地放在桌上顺手一推,骰子滚动的声音立止。人们迫不及待得看着青琴打开铜盅,轰然暴叫。
骰盅里,三颗骰子摞成了一叠,最上面的骰子是一点朝上!只有一点。崔悯的点数更小!他倒是更不客气,直接改了游戏规则。把三颗骰子摇得竖起来,只露出上面唯一的一点。
黑袍年青人目露惊讶,脸上很精彩,而后放声大笑了:“你要改了掷骰子的规矩?”
“规矩就是人改的。”崔悯坦然自若。没有人说过规矩不能改,他就钻了这空子。
连明前也不禁暗暗得佩服他。这就叫“不按常理出牌”吧。跟崔悯这位有勇有谋的锦衣卫同知斗,钱小官人要吃憋了。
钱小官人笑了。面容俊美如仙,眼睛里全无笑意,一股杀气充盈着全身。这时候他也明白对方是个玩技艺的高手了。对方也明白他在玩手法取胜。他们两个人都是同道中人!刚才他与王半州对赌时,就在骰子做过手脚。一掂一搓间把骰子的骨质震得松软,所以王半州用掷十八点的力道只掷出了十七点。崔悯已经完全看穿了,他不学他在骰子做手脚,而是直接用巧妙手法摞骰子,摞出个唯一的一点赢过他。
头一局崔悯赢了。
* * *
第二局由对方开盘,两个人都先后开盘才算公平。
钱小官人哈哈一笑:“这次让你先掷,我也不占你的便宜。这次咱们取大。”
崔悯不与他多说什么,向众人温柔地一笑。明前、公主和李执山等人瞧着他含蓄的笑容都觉得毛骨悚然。他又想玩什么?
他懒洋洋地撤出骰子。人们打开铜盅看时,脸都黑了。
这次崔先生没有摞骰子了,而是“架”骰子了!三枚骰子交错得相互“依靠”着架在那儿。就是说三个骰子架在半空中楞对楞。这样骰子就会呈现出两面,一面六点,一面五点,都朝上。都得算点数。三个六点再加上三个五点,共计三十三点!比最高分的十八点高多了。
还能这么玩?
凤凰林的所有人,包括王半州,青琴等赌徒,都看着崔悯傻了。
钱小官人也放声大笑,眉飞色舞,带着一股神采飞扬的豪气:“好,撤得好!让人大开眼界!下面换我试试。”
他畅快地大笑着,更衬得丰神如玉。一手抓过骰子直接得撒进骰盅,重重地摔在了桌上。铜制盅筒发出了“咯咯吱吱”的刺耳鸣金声。刺得人们直皱眉。青琴颤抖着手打开骰盅,人人瞠目结舌。
所有的骰子都被从中间震断,分成了两面。斜切开,这样一个骰子就变成两个类似于小山丘形状的三角形,倒扣在桌子。这样一个骰子就变成全部点数都显示,都朝上。都能计入分数了。
一眼看去,点数已经多得数不清了。所有点数都朝上。六十三点!
他赢了!
* * *
钱小官人得意地大笑了:“我赢了,多谢这位官爷教我法子!”确实,这种破坏规矩的法子是崔悯教他的,他也学得飞快,转眼间便赢了崔悯。崔悯也微露惊讶,苦笑着认输了。
钱小官人拿着崔悯的珍珠宝石串,把玩了下,心情大好。他笑吟吟地说:“罢了。今天咱们都是一赢一输,应该算个平手。就不把赌注翻番了。我就赢这串珍珠吧!我兴致已尽不赌了。”
“青琴,把他们押下的银子退给这些大爷小姐们。”他吩咐道。
那赌摊摊主青琴向众人娇俏地一笑,立刻数出银票还给公主、关公公他们。人们的脸都变绿了。他们果然是一伙的!好手段啊,这一趟在凤凰林里设局做赌,赢王半州,赢崔悯的宝珠,再加上赢众人的押输赢银子,他们最少挣了五十万两银子!真是胆大包天,他们不怕王法吗,不怕吞不下这笔巨款吗?
赌客们差点气得背过气,王半州一翻白眼真的气晕了。人群大乱。黑衣服的钱小官人放声长笑,大摇大摆得带着手下转身就走了。凤凰林的人群竟然不敢阻挡他。忽然,他转身看向了人群里的范明前。明前一楞。
钱小官人向她微微一笑,一抬手就把珍珠宝珠串扔给了范明前。明前意外得伸手接住了。钱小官人姿容俊美,笑起来端丽大方至极。他朗声笑道:“多谢这位姑娘的两次提醒之恩,这串赢来的小玩意儿就送给姑娘吧!”说完带着人马扬长而去。
这个人真有意思!
明前手捧宝珠,双目闪光。又是意外,又是开心。她刚把所有银子都送给于先生,手头正缺钱,便从天而降了这笔横财。真是好运气。没想到这趟凤凰林,大家都输了,只有她得到了好处。李执山、关公公和小天师雨前等人都看呆了,直后悔自己怎么没插句嘴呢?说一句闲话,就得到了二十万两银子的珍珠串。
范明前手捧着明珠,脸露犹豫,看一眼崔悯,给他一个腼腆又为难地笑。这可是他家的“家传之宝”呢,她怎么好意思收下?
崔悯心里那个郁闷啊。他使出通天手段,连吭带骗的,耍尽了杂技,最后还输了。却生生得便宜了范明前。他无奈地垂下眼光,随意挥挥手,让她收起来。对方没有带走宝珠却转眼送给了自己的同伴。就是知道崔悯他们来头太大,他吃不下这巨款,干脆就还给了他们。即不得罪他们,又送了人情,好个慷慨义气的人啊。
而且,他觉得他现在越来越看不得范明前了。以前她对他横眉冷对时,他还能公事公办。现在她对他微笑从容,软语温存,却弄得他有些头大。即不好冷淡对她,也不想与这个疑犯太亲近。这小姑娘是个精明至极的惯会顺风转舵的滑头,一黏上就不好甩开,他对她的态度太难拿捏了。
但是,他心里这种又郁闷又欣然的复杂心情是从何而来呢?
余下众人得回了钱财,皆大欢喜。只有益阳公主脸色淡淡的,偶尔瞥向明前和她手里的宝珠,眼光阴郁。明前是个心思剔透的人,知道拿了崔悯的宝珠,就得罪狠了益阳公主。但她也只好佯装不知,心中直叫苦。公主大人,即使我想把宝珠献给你,你也得有名义收啊!你没有名份收崔悯的东西呀。
一个人心里有了情,行事就没了分寸。明前心里暗叹。我真不想跟你抢男人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