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朦胧的晨光中,崔悯整个人僵立在原地,像一座雪筑的雕像。半晌他慢慢转身,向小梁王摇头道:“多谢梁王厚爱,可惜我不接受这个谈判条件。”
“什么?”小梁王朱原显大惊。脸扭曲,表情也凝固了,意外至极得瞪着他:“你不接受,你疯了吗?!”
崔悯站在原地,缓缓地抽出刀,讽刺地笑了:“对,我疯了。我不会帮你打天下,也不想从你手里拿回祖父的‘冠军侯’爵位。”
他面容清秀,眼眸幽深,纤细的身躯被狂风吹得飘飘欲仙。轻声细语地诉说着。小梁王却怒视着他,全身绷紧。眼前明明是一个清秀文弱的少年,他却觉得仿佛面对着一座陡峭的高山一只凶猛的恶兽,令他充满了压力。
崔悯掂着手里的刀,盯着眼前的藩王,肃穆正色地说:“我要靠着自己的双手为祖父平反,而不是靠你的恩赐。我不会投靠你的。我不想助纣为虐。因为你要争夺皇位,必定会领军进关,使整个大明江山重燃战火,使天下的臣民百姓再度生灵涂炭!我永远不会答应你的要求,即使你拿出天底下最大的诱惑,我心里最渴望的东西来交换。我也不会换的。我也绝不会允许你谋反篡位。”
什么平反、昭雪、天下名爵、祖上荣光、……还有她……
“你太小看我了。这些东西不能收买我。”崔悯轻蔑地说。心里纵然有千般感情万般心事,也不屑与敌人多说。白衣美少年抛掉了刀鞘,握着雪亮的缅刀,严阵以待:“我们之间无话可说。叫你的北方军进来杀我吧!如果非要逼着我反叛,我宁可现在就死在你的剑下。”
“你!”小梁王气得满脸狰狞,怒火勃发。愤怒之余心底满是震惊。崔悯竟然拒绝了他?他爱贤若渴才给了他一条活路,这个人却……他赫然拨出了龙泉宝剑,刺向崔悯,大喝道:“不用任何人杀你,我来亲自杀死你!用比武来决胜负,输的人就去死吧。我本来怜悯你出身忠良蒙受大冤,想给你一条活路。没想到你自己找死!”
刀剑齐响,在灰暗的清晨绽放出了一道亮光。两个人的刀剑击在一处。这是第三次动手了。他们经过了头次比武、甘兰山陷杀和这次收买失败,两个人算是彻头彻底得撕破脸,到了以命相博的时刻。
小梁王方才喝退了北疆和侍卫们。这会儿他暴怒之下也没有叫人帮忙。要亲自和崔悯比武杀了他。崔悯也闭嘴不语直接出刀。他激得小梁王答应单人匹马的比武定生死,已经算好局面。他打赢了才有一线生机。
两个人激烈得打到了一处。崔悯的软刀像金蛇,在灰暗中刺出了千万道霞光。朱原显的龙泉宝剑也像狂风暴雨般的击向敌人。软刀和长剑绞在一团,刺耳的铁戈声响彻树林,兵器碰撞出的火花像流火般的闪动着,把两条人影照耀得斑驳摇晃。
人影缠斗,兵器急响,人们像一叶小舟在狂风怒海里翻腾起伏着。两人棋逢对手,短时间里没能分出胜负。
天色渐渐亮了,高墙外带来了雨后的凉风,墙内涌动着刀光剑影。不远的稀疏花林后,一个少女默默得注视着这幅场面。注视着他们谈判、翻脸和正面冲突……她遥遥地望着他们,目光流转,心事起伏,内心似悲似喜,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院门外站着的大批北疆群臣。听着院落里两人打斗的声音,急得满地转圈。又不敢进来搅局。小梁王说一不二治军极严,他们只好听着打斗声守候着。
* * *
庭院静默如海,刀光如潮。
小梁王在激烈的搏斗中,心里想:“我今天说透要篡位夺天下了,他还不为我所动。就是我北疆的大仇敌,也是我们打进关内夺天下的大障碍了。明前与他关系默契,也曾救过他。与公与私,都不能留了这人性命了。此时天时地利人合,哪怕使明前不喜,也要杀了他!”他心里沸腾着杀机。
崔悯也心情阴郁:“我用话逼着他跟我单打独斗,决生死。到现在一百多回合了,也没取胜。我是武技高手,他是战场大将,这样也赢不了他。他比我想像得更厉害。这种皇子龙孙逐鹿中原,将是元熹帝和整个江山社稷的大祸害。他会毁掉大明朝的。今天拼着一死也要先杀了他!解决掉无穷后患。”他心里也下了杀他的决心。
两个人杀意浓烈,下手愈加狠辣,都使出了全部本领。不多时身体、脸庞、长发、衣袍上都是汗水淋漓。两人都拼尽了全力要杀死对方了。
激斗中,梁王的剑势越发快了。他擎着龙泉剑,一剑剑得雷霆万钧的斩下去,压得对手不住后退。崔悯忙于闪避。忽然,一道碧绿的剑光滑过了崔悯的右肋,他被剑风扫中,白衣溅出了鲜血,痛得他身体摇晃。梁王大喜,又快速得补了一剑。崔悯反手用刀隔开宝剑。朱原显求胜心切,猛然探出左手握住了软刀刀身。这一掌抓得极准,牢牢的抓住刀背。崔悯就拿不稳刀了,被他的大力拖得摇摇欲坠。他向怀内抽刀,梁王趁势又刺出一剑。崔悯两手受敌,形势危急。
时间很短,崔悯猛得灵光乍现。他下意识得用右手的缅刀抵住长剑,牵制住梁王的两只手。身体疾转,左边衣袖里飞出了一把短柄匕首,直射前方。
灰蒙蒙的天空下,滑过了一道白光,直扑梁王的胸口。朱原显大惊地闪避,却晚了。他一脚踏空,就觉得眼前天地旋转身体歪斜,胸口热辣辣的,中了一刀。龙泉宝剑的力道太猛带着他更向前栽去。晨曦中,眼前的敌人灵活得避开宝剑,欺进了他身前,软刀像蛇似的蹿过了他的上身。瞬息间胸膛就绽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喷涌。他大叫一声扔了龙泉剑。
我竟然中刀了!朱原显愣了下,低下头,看见胸前的黑锦袍裂开了,衣屑像小黑蝴蝶般的纷纷飞扬。胸口一道刀伤喷溅出了鲜血。他不敢相信得看着伤处,心变得异常得灼热焦躁。
小梁王粗重地喘息着,心头第一次升出了惶惶然之感。“我是北疆藩王,受天承命,皇族血脉,讨无道昏君,兴江山社稷。是命中注定的皇气护身的大将军,是未来的九五至尊!怎么会被他的飞刀伤了?我怎么会败给他?我会死吗?这不可能!”
此一时,搏击的两人,和旁观的一人都觉得心跳骤停。
崔悯脸色忧愁,提着突突乱颤的软刀,飞身跃到了梁王面前。一手抓起他的衣领提起他,脑子里现出了万千往事。他眼露森寒,脸上露出了悲天悯人的微笑:“你忘了。我除了是冠军侯崔盈的孙子,还是锦衣卫指挥使!朱元熹曾给我下了撤藩密令。今日你死之后,北疆就没有小藩王了,这也算遵守命令撤了藩吧。”
他的双眸在清晨阳光下泛着幽深的光,脸如冰雪雕塑般的冷漠,注视着负伤的小梁王。他看到他一脸死色满脸震惊。心想着这就是一代封疆王的下场吗?可悲可怜。崔悯忧愁地说:“你犯下三个错误!你不该拿着我祖父的爵位劝降我,你忘了我清河崔氏满门忠烈,祖父他宁可被先皇污杀也没有逃走。你也不该在甘兰山山顶杀我,你亲自阻断了我们做好友的路。我不与杀我的人谈判。你最不该的就是用她来威慑我。明前,她太可怜了,她为了嫁你险些丧命两次,我不会再让她去冒第三次险。你如果死了,她就没有任何的麻烦风险了!所以,你死就是我解决万事的最好法子!而且你死后,皇上不会再有戒心,也不得不自己想法子保护北疆和江山了。你可以放心地去死了。”
他的软刀如长虹般的滑向他脖颈。
树林里传出了一声少女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