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如墨,暴雨增大,荒漠笼罩着一片凄风苦雨。这是荒漠地区罕见的瓢泼大雨。人海里,两个男人的视线冷冰冰地掠过对方,随后各自进了战场.
天空是绵绵瀑雨,大地轰隆震颤,战场杀声震天。数万北方军披挂着漆黑铁甲,骑着铁甲战马,执戟射箭地冲向了敌人。万余沙匪也骇然得上马抵挡他们。绿松城人也整顿马匹重拾兵器,鼓起勇气突围了。
三股人马蜂拥着奔向战场中心,转瞬间汇聚到一处。绿松城大战迎来了最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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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前与凤景仪两人回返了芙叶城。境由心生,明前感到身体明显得轻松了些,心头也移开了一块焦虑的大石头。
这几日在荒漠的辛苦奔波,使少女的衣衫有些肮脏凌乱,鹅蛋脸也很憔悴,身体很疲乏。但她双眼明亮,脊背挺得笔直,似乎以前那种支撑身心的精气神又回来了,使她的精神面貌为之一振。小天师的良药看似“行之有效”了。
明前的心却变得有些莫名了。她卸下了愧疚,变回了昔日镇定自若的明前,心头又隐隐得多了些别的东西。一种令人惊惧的蠢蠢欲动,一种擦去心头灰尘的清醒与觉悟。使她变得平静又慌乱,内心难以剖析。内心仿佛多了些东西,会随时挣脱她的矜持自律和想遵守的秩序规则了。
这趟远行,她得到了解脱,又似乎陷入了更深奥的深谷。
明前的短暂人生都严格有序。幼年时,每日努力干活,取悦严厉的娘亲和爱护娇气的妹妹。被判定是丞相女回到京城后,也尽量讨好于先生、老女官和父亲。用心学习做一位名符其实的丞相千金。幼年被拐的经历使她害怕自己学不成高贵淑女,使父亲和家族蒙羞。再之后父亲官场生变她北嫁北疆。一路上更是步步为营、自律谨慎地做好丞相小姐和藩王未婚妻。生怕藩王未婚夫不喜,嫁不到北疆,也无法救得父亲……她把自己管制得异常严格。自律得到了自虐的地步。
现在一切却变了。这场生病、荒漠之行使她发现自己自律严谨的性格裂开了一条缝,人也变成了另一种松散张狂的样子。整个人慢慢地滑离了正轨,滑向了悬崖边。
与女人争风头争身份地位财富;与男人耍阴谋诡计耍心机;对万事都怀疑戒备防范;对未婚夫也百般争持伪装,更不用说张狂到站在山巅,望着其他男人失态地痛哭……
这样的女子居然是她自己。明前惊呆了!一路上发生的事太多太多,经历得太坎坷跌宕,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变成什么样子飘泊到何方了。只知道自己距离那个严格自律,贤淑规矩,敬重父亲,爱护养母养妹的丞相小姐越来越远了。
现在她该怎么办呢?前途充满了险恶。身份不确定,案件翻案重审,养姐妹反目;藩王未婚夫的态度暧昧不明;崔悯也拥有自已的执著和人生;凤景仪紧逼不舍……她像一只无根的浮萍般飘零在北疆,退不到京城父亲的身边,也进不到西京藩王身边,遇到了此生最困顿的局面。
这场大戏很精彩。有女人想得到身份,有女人不能放弃身份,有女人故意模糊了身份。这一场婚姻曲折多难,有男人不想娶,有男人娶不得,还有人心意不明……
所有人都眼花缭乱了。她也晕眩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谁,未来在何方,能否再成婚,嫁给谁?她会得到什么结局。是重审案子能够证明身份,苦尽甘来得嫁给藩王嫁给喜欢的男人。还是被查出是劫匪女冒充的,被推翻身份被问罪受罚,甚至是被杀死呢……
明前随着凤景仪一同返回芙叶城。少女放开金马骑行在月下,心头忽喜忽悲,一片悲凉迷茫。犹如这月色迷离的大漠的夜。
她慢慢地梳理着这奔波三日的所见所想。把它们深深得铭刻在脑海深埋在心底。
就当做是一场梦吧。那位纯洁如雪的白衣少年,在凶险的战场亡命。她远远得站在山巅上看着他。他在人潮里奋力厮杀,扶起身旁惊慌失措的少女,少女紧紧地抱着他哭了……她在山巅含泪凝视着他们……还有后面如黑浪般滚滚而来的北方军,黑军旗下气宇轩昂,睥睨天下的少年霸主……
不敢多望,不敢多想,不敢停留……想多了都是一把悲凉痛楚的泪。
她与他之间充满了一种无法把握的命运感,随缘逐流的巧合感,对未来的迷茫不定感,以及那种越行越远的距离感与宿命感……
他们都有自己的未来。他有着光明的未来,有在庙堂建功立业高官厚禄的显赫,也有着闯荡江湖轻裘快马的潇洒。他有着逐鹿天下的宏大野望和霸主梦,连凤景仪也有着铺好的锦绣高官贵公子的人生路……所有人都会好好地活下去的。
只有不知道身份未来的她,才会久久地眷恋着过去时光,对未来生出恐怖。她的明天该是什么?是随波逐流地在重重险境里沉沦,还是放下驿动的心抛弃身份地位远走高飞?
两匹金马一前一后在深夜荒野里独行。少女觉得自己就像圆月下荒野里的野花蒲公英,在夜色里漂浮挣扎,随风飘向远方。随意得飘零天下。她已经在这场滚滚前行的洪流里奔波得太久太久了。
少女闭着眼睛感受着夜风,努力抹去心头的颓唐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