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整座帐篷仿佛凝固住了。人们都僵到了原地。范明前站在营帐中央,怒目瞪视着崔悯和雨前。崔悯的脸色苍白,漆黑的眼珠也回望着她,僵在了原地。两个人目光相对,一时间楞住了。
明前瞪着他,心底涌起了一股不真实的感觉。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他们居然真的在一起,还在背后提起了她的名字!他们在干什么,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了。背地里约会,合谋着要算计她吗?她的内心像怦然燃烧了把火,熊熊燃烧着她的心,几乎把她烧化了。她的养妹,她的朋友!曾经救过她的命,她已然把他当成“朋友”的朋友。他们正在背后悄悄地行事准备合伙攻击她。
无比的愤怒涌上心头,使她最后一丝理智也不见了。她觉得心里有一种热热的东西霎息间破碎,裂开,不见了!她怒不可遏得瞪视着两人。忘恩负义的养妹,言行不一的男人,去他的脸面和矜持。他们俩都不要脸了,她还要什么。她再也按捺不住激烈的情绪,劈手就重重地打了他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崔悯错不及防,也忘了躲闪。他睁大眼睛很意外地看着她,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他摇晃了下身躯,顺势转过身,掩了下面颊。
雨前吓得低叫一声,后退两步,张大嘴惊呆了。
明前打人了!
“嘶——”,旁边的柳千户和姜千户等人也应声得皱眉闭眼的倒吸了口冷气。像是自己脸上挨了一巴掌似的。跟进来的雪珑等人,也惊骇地瞪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这一巴掌震撼了整个大营帐。人们都惊住了。范小姐打了崔悯。
打完后,明前瞬息间就清醒了,也大吃一惊。她的脸上陡然失去了血色,手掌微扬着,全身变得冰凉。也被自己的鲁莽行为吓住了。她在干什么?她竟然打了他。她是气疯了还是气糊涂了?那股扑天盖地的怒气潮水般退去,理智又迅速地回到了心中。被愤怒烧昏了头脑的少女恢复成了冷静淡定的范丞相小姐。她瞪视着他们,嘴唇微颤,手掌微抖着,赫然发现了自己干了件大蠢事!
不——,她不应该打他的。
明前心里翻腾着千百种情绪,各种愤怒、气愤、委屈、沮丧、悔恨……使她快窒息了。
不,她绝对不该动手打人的。即使是养妹雨前和锦衣卫指挥使背着她私下会面。他们在约会,在告密算计她……她也不该动手打他的。她该装作不知道,疏远他,暗算他,或者依靠小梁王对付他。也不该自己厚着脸皮冲过来“抓住他们”,指责他,打他。她怎么又冲动地犯下了大错误?她早已跟着老女官和于老师学会了迂回柔软地处理事。怎么今天又怒冲头顶干下了蠢事。她在做什么啊?
看着崔悯那张白的透明的脸浮现出淡红色指印,乌黑眼睛里充满了怒气。明前心里的那股怒气陡然泄了,涌上头顶的热血也变得冰冷,一下子从云端落到了地底。
她没有任何立场来指责他们。来打一位朝庭官员。这种行为在哪里都上不了台面,占不了理。今天她这一巴掌太鲁莽太孟浪了。
明前沮丧地差点哭出来,内心又痛苦又委屈,难受极了。她被他们俩人背后密谋、背叛、暗害,她知道了又如何,她就是不该追过来“抓奸”他们,打他耳光,把这场水面下的动作撕破了揭发到台面。
自从在大泰岭乌霞寨她借着醉酒痛骂过他后,她几乎没有与他单独在一起过。他们之间的事已成了过去。那些绕过公主院落替她解围,在高塔拉着她一步步地走路,在泰平镇的地底棺材里救她的命,都成了往事。她不愿意再回忆了,小心翼翼地避开他,再度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她觉得他们会慢慢地各行其路了。但是……今天,她竟然忍不住打了他一耳光。
这一巴掌打得太轻浮任性,太逼人逼己,没有给自己和他留一点回旋余地。把自己和他逼进了墙角。把自己和养妹雨前的最大争端也都揭开了。她还是太孩子气了,遇事只想争个是非曲直,混然忘了这世间是个大剧台,人人都在演戏,演一场春秋演义的大戏。他们都老练得分得清台面台下,分得清真情假意。只有她不知不觉得入戏了,假戏真做,愤怒地打了他一巴掌,打断了这场戏。
也许是前一段他救她的次数太多,两人的关系急速靠近,她没能分得清分寸距离。误以为他真的是“朋友”了。她还真把他当做“朋友”了,才会被他和养妹的暗中勾结气昏了头脑,听到了范凌雁的讯息,就孩子气地跑来抓“奸情”与“背叛”了。却忘了这世间的演戏规矩。如今一巴掌打过去,打破了表面的规矩礼仪,打破了他与她的身份立场,也打破了她刻意分开的距离。以后她与他如何自处?
明前颓然地后退了,心里的怒气也泄了,变得惶恐痛苦极了。
* * *
白锦袍的美少年脸色苍白,笔挺地站在那儿。乌黑的黑眼珠盯着她看,仿佛很愤怒很震惊也很意外,站在那儿沉默了。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突然袭击式的“耳光”。现在该怎么做?
雨前也从震惊里缓过了劲。又惊又怒又有点窃喜了。明前终于犯错了。她居然敢冲过来打崔悯耳光?太不符合礼仪规矩了。算是主动地挑衅朝廷高官吧,益阳公主和小梁王如果知道了……她眼光发亮得刚要叫起来。
崔悯一下子按住了雨前的肩膀,阻止她说话。他定定神,镇静下来道:“抱歉,是我一时疏忽。没有通知范小姐。我派人请了程姑娘来,想询问些今天战场上的情况。我们刚才所说的‘公平’二字,是说做人做事都要追求真相与公平。没有他意。范小姐不要想多了,你们请回吧。”他忽略过了他挨打之事,退让了。
明前还陷入了惊骇中,没能接上话。
雨前怒目瞪着崔悯,还是不敢违背的崔悯的决定。只好应承说:“是,是的,我是奉命向崔大人汇报鞑靼人情况的。姐姐你别想多了。”
旁边的柳千户、姜千户等人也忙点头。雪珑胆战心惊得拉扯着明前的袖子。让她赶紧趁机下台阶。
明前心乱如麻,压住了内心的彷徨,勉强道:“原来如此。我,我也是太担心了。好的,我们走吧,回去吧。”她仓惶地认同了,也退让了。
假的。这是个虚伪无比的世界。崔悯与明前都垂下脸,眼望地面。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心情彷徨又激烈。事情能这样结束了,但是今夜这个“耳光”却使他们往前迈出了脚步,回不到过去了。这一个耳光。打掉得不止是规矩礼仪,还打掉了遮住脸的面具,想视而不见的内心。再也装不成“没发生过什么事”了吧。
她竟然会这么失态地愤怒,他竟然会这么的委屈求全。
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