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秋的十指插入巨石的时候并没有受伤,但他的手指也已经没有任何腾挪的余地,随着巨石一点一点被拖拽上来,他的手指也渐渐被磨破了。
十指连心,刘子秋每动一下,都是钻心的剧痛,能够忍住不动,已是常人所难及,他还要依靠受伤的十指拖拽重物,其艰辛可想而知。
缓缓的,巨石终于被拖出了那个浅坑。刘子秋长出了一口气,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仿佛刚从西海湖里捞出来。良久,围观的人群才发出一阵欢呼,“大英雄,大英雄”的呐喊响彻云霄。刚才的一幕几乎令人窒息,现在,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甚至包括蒙兀扎父子,毕竟他们也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同样崇敬真正的英雄。
拓跋千玉早就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狂奔过去,从背后死死抱住刘子秋,再也不肯松手。
“小丫头,快别哭了,我还有话对大家说。”刘子秋忽然从巨石中抽出双手,高高举起,振声说道:“大家静一静!”
血淋淋的十指就是最好的命令,周围顿时鸦雀无声,就连拓跋千玉都止住了哭泣。
刘子秋放下双手,环顾四周,沉声说道:“刘某拖动了这块石头,大家便说刘某是个英雄。可刘某真是个英雄吗?刘某就算把这块石头搬到西海湖去,大家的日子可会好过一些?部落间的争斗可会少一些?”
没有人能够回答如此深奥的问题,也没有人明白刘子秋究竟要说什么。
拓跋千玉已经撕下一片衣襟,想要帮刘子秋包扎伤口。
刘子秋却摆了摆手,继续说道:“真正的英雄,就是要让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过上好日子,让所有的部落都团结友爱,像一个大家庭!如果刘某能够做到这一点,到时候,大家再当刘某是个大英雄也不迟!”
“大英雄,大英雄!……”呼喊声再次响起。在场的谁不想过上好日子?谁愿意征战不休?这些部落的百姓最为淳朴,单凭刘子秋这番话,他就当得大英雄这个称号。
刘子秋回身一指那块巨石,大声说道:“有人说这是一块拦路石,刘某却不这样认为。生活在西海郡的各族百姓,汉人、党项人、室韦人、铁勒人、鲜卑人,都应该团结友爱,亲如一家。就让这块石头做见证我们友谊的奠基石吧!”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刘子秋又将这块石抱了起来。所有人都以为刘子秋能够把这块巨石从坑里拖上来已经算逆天了,没想他竟然还有余力做出这样的举动。不仅如此,刘子来还抱着巨石一直朝着拓跋部的寨子走去。这一走,竟走了数百步的距离。
所有人都跟在刘子秋后面走完了这数百步,步履同样艰难,仿佛这块巨石不是抱在刘子秋手中,而是压在他们肩上。
刘子秋突然挥出一掌,重重地击在巨石顶上。附近的人只觉脚下一颤,一人高的巨石猛然间矮下去三分之一。
不是幻觉,而是巨石被刘子秋硬生生按进了土里,这份手劲简直骇人听闻。第二下、第三下之后,巨石几乎整个被埋入地下,就连那十个指孔也都不见了,只有光滑的巨石顶上余下一只鲜红的血手印。
这里都是沙土,除了最表面浅浅的一层因为冰雪的覆盖而变得极其坚硬以外,下面的土质仍然非常松软。刘子秋只是第一下使了全力,突破表层以后,再利用巨石本身的重量,就简单多了。即便如此,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完成这等壮举。
在场数千人,几乎囊括了西海郡各方势力的代表,刘子秋正打算利用这个机会再发表一通演讲,忽然就听人群中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还处在震惊中的人们纷纷转回头去,只见十多名武士手持弯刀,将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围在中间。前面,一个彪形大汉被人生生砍断右臂,正躺在地上痛苦哀嚎。
有人认出来这些武士都是刘子秋的随从,女人和孩子也是跟着刘子秋一起来的。他们虽然听不懂刘子秋说的那番话,但刘子秋将巨石拍入地下的举动,已经成为他们心目中当之无愧的大英雄。大英雄的随从伤了人,自然也是有理的。
等大家去看那个躺在地上的大汉时,又有人惊呼起来:“鲜卑人!”
因为慕容夸行已经带领族人西迁,这次参加拓跋元居婚礼的,并没有多少鲜卑人。但鲜卑人统治这片土地多年,慕容伏允尽管远遁,但余威尚存,他们对鲜卑人依旧心存畏惧。
这里是拓跋部的地盘,拓跋木弥却不得不有所表示,沉声说道:“去,把他架起来审一审!”
两个拓跋部的勇士走上前去,一左一右,架起地上的大汉。那大汉一张嘴,“啪”的吐出一口鲜血,其中夹杂着一块血糊糊的东西,竟是半截舌头,这个大汉咬舌自尽了!舌头咬断了不一定会死,说话却肯定不成,审问也就不了了之。
拓跋木弥大怒,抽刀走了过去。
刘子秋赶紧上前拦住,劝道:“王爷息怒!此人也算条汉子,再说了,今天是元居兄弟和晴天妹子大喜的日子,杀之不祥,还是放他去吧!”
拓跋木弥这才收起刀,狠狠地啐了一口,挥手道:“来人!先将他看押起来,明天再杀了他替刘大人出气!”
拓跋千玉却早已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拉着林巧儿关切地问道:“巧儿姐姐,你没事吧?”
这个女人太可怜,如果在自己的部落出了什么事,小姑娘会内疚一辈子的。
“到底怎么回事?”刘子秋面沉似水,问的却是吉仁泰。
吉仁泰手中的弯刀仍在滴血,见刘子秋来问自己,慌忙说道:“回主公,小人刚才正,正在看你……,突然觉得身边有些异样,回头便见那人拽着夫人的衣袖。小人一时情急,挥刀砍断了他的胳膊,小人……”
“不用说了!”刘子秋知道吉仁泰不会在他面前说谎,他已经可以想像出事情的大致经过,朝拓跋木弥拱了拱手,道,“王爷,刘某城中事务繁杂,不敢久离,就此告辞!”
拓跋千玉丢开林巧儿,一把挽住刘子秋的胳膊,大声说道:“阿哥,我和你一起走!”
刚才克烈逼婚的时候,拓跋木弥一时竟无以应对,令拓跋千玉颇为失望。但那是她的父亲,她也不能说什么。不过,刘子秋现在成了大英雄,父亲再也不能阻止他们在一起了。
拓跋木弥皱了皱眉头,喝叱道:“刘大人已经答应过了,三年以后再来迎亲,你还小,这么着急,成什么样子!”
昨天晚上刘子秋说过,可以再等两年,就算三年也没问题。拓跋木弥居然就打蛇随棍上,把婚期定为三年,其中意思已经十分明了。拓跋千玉气呼呼的,胸脯起伏不定。
刘子秋却呵呵一笑,说道:“那就这样定下来,三年之后,刘某登门提亲。回头,刘某便使人将聘礼送来。”
忽然,刘子秋话锋一转,沉声说道:“如果三年之中,王爷将千玉另许他人,刘某必来抢婚!”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运足了内力,声音虽然不大,在场的每个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拓跋木弥摆明了是不打算让拓跋千玉随便出门了,而三年的时间又可以发生太多的事情,刘子秋可不希望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染指。这番话既是说给拓跋木弥听的,同时也是给所有垂涎拓跋千玉的人一个警告。
抢婚是这些民族一个古老的习俗,可不是简单地抢走新娘,而是杀死别的丈夫,夺走别人的妻子,不死不休之局。刘子秋刚才展露出来的力量太恐怖了,没有人认为自己的身躯会比那块巨石还要坚硬,如果硬要娶拓跋千玉为妻的话,就要做好迎接刘子秋雷霆一击的思想准备。
细封野利兰的脸色很难看。他开出了令拓跋木弥无法拒绝的诱人条件,对拓跋千玉本来势在必得。结果先是蒙兀扎父子出来搅局,一度令他十分难堪。现在,刘子秋这番话彻底打消了他的念头,拓跋千玉再美也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
拓跋木弥也很恼火,如果与细封野利兰的联姻能够成功,他会立刻召集八部首领再行会盟。如果党项八部联为一体,在这片土地上绝对可以成为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无论是慕容伏允的吐谷浑残余势力,还是代表大隋朝廷的刘子秋,他都有能力与之一较高下。说不定,党项人从此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也不无可能。但现在联姻无望,细封野利兰不和他对着干就算仁义了,哪里还能奢求他的支持,统一党项八部的愿意也从此变得遥遥无期。
“三年,还要再等三年。”拓跋千玉同样不高兴,嘴里不住念叨着。三年以后,她已经是十六岁的“老姑娘”了。
听到拓跋千玉的念叨,拓跋木弥目中突然凶光一闪,打了个哈哈,说道:“老夫岂是失信之人!既然你我已是一家人,刘大人何不留下来多盘桓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