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嘚嘚”的马蹄声穿透浓雾,传出去老远。偶尔有路人见到马上的人,都毫无奇怪神色。从前骑马的人少,从外地搬来的山河帮,出门常常骑着高头大马,鞍上悬挂着兵器。
骑马的六个人便是飞云和手下的兄弟。他们很早便起身,路上没什么顾忌。山河庄马上便到,总不至于在帮主面前相互暗算。
近中午,“山河庄”三个字在日光下清晰可辨。缓缓走近,道路被重新修整过,打扫得干干净净。仔细查看,飞云发觉几处藏匿的地方,知道山河庄比从前严密很多。
山河庄周围如今围着很多房屋,简直是一个村子。他们才到村口,便有人等候。飞云略有惊讶,旋即清楚是村外的人将消息传进来。只是他方才并未听到异样的声音,大概是帮主用了其他暗号。想到此处,飞云心中有点酸楚,帮主可能连自己都不相信了。
走进去,都是没见过的面孔。一直到门口,才看到从前的人。依然是叫他先去见帮主。飞云让人带手下的兄弟去木雀堂的院子,独自去见帮主。
朱天浩神情淡然自若,只是两鬓多了几缕白发。双目依然有神,却掩不住偶尔流露的憔悴。从外头看,山河帮蒸蒸日上,一派喜人的景象。暗地里的波涛,已然开始浮出水面。
虽然内心焦灼,朱天浩并不表现出来。问过去华山的情形,又问泰岩的状况。飞云略去无关紧要的事情,挑主要的讲。听闻华山派愿意派人来,朱天浩眼中闪过喜色。
帮主平时看似高高在上,原来也是要为琐事烦恼,看别人眼色。身份不同,地位不同,终究不能免俗。不知华山派掌门,要不要对人点头哈腰。
“曹堂主,从泰岩来此途中,是否一切顺利?”朱天浩漫不经心地问。飞云听了,却没有说话,他只好又问一遍。
飞云这下子听到了,方才想事情出神,竟没听到。第二次才听到,摇摇头说:“没遇到什么事。以山河帮的威名,在平云谁人敢惹?”
朱浩天微微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接着叮嘱飞云好生经营木雀堂,逐渐巩固泰岩,伺机朝周边其他几个县扩张。
飞云感觉与帮主之间生分了不少,说过几句场面话,便告辞出来。三日后便是二哥大婚,他要下去帮忙布置。
庞八去了县城置办东西,飞云干脆带着手下的五个人去县城。让他们认识路径,办事也方便。路上顺便告知他们天水帮所在,还说了几处山河帮的据点。
山河帮一直太平就好,如果发生事端,飞云可不想手下的人像个没头苍蝇。事事都要亲力亲为,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就不好了。
平云虽然算是偏僻,泰岩更是不及。兼且有山河帮与天水帮扎根,县城较之前繁华了许多。摘去匪患的帽子,不少临近的商户来到平云开设店铺。原先的街市伸展了二十多丈,酒楼多了两家,民房变成了铺子。
信步走去,焕然一新的面貌令飞云吃惊不已。不过更令他吃惊的是,从一家酒楼里走出个熟悉的身影。虽然他戴了斗笠,转过头,赫然是巨鲸帮的纪云鹏。
飞云闪到一旁,与手下几个兄弟混作一处。等到纪云鹏走过去后,飞云才走出来。纪云鹏走得很快,匆匆忙忙地出城而去。
再朝那家酒楼看去,“烟雨楼”三字,写得苍劲有力。新刷的油漆发着乌光,翘起的檐角指向蓝天。里面客人不多,显得干净整洁。
突然,他看到了二哥,正从烟雨楼走出来。飞云呆住了,难道二哥与巨鲸帮有关系?
庞八刚出来,便看到飞云站在路中间。怔了一下,脸上旋即露出喜色,快步走上前,说:“三弟,你可算回来了。路上可好?”
飞云勉强笑笑,与庞八打招呼。庞八觉察到不对,便说:“哦,三弟,你方才可有看到可疑的人出去?我跟着进来,想看看是什么人,竟失去踪迹。”
听到这话,飞云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巨鲸帮派纪云鹏过来,想必只是刺探消息。或者是要与人接头,被二哥发觉,才会匆匆离去。
两人便到酒楼里,烧了两桌菜。飞云手下的人坐一桌,两个人坐一桌。说起最近的事情,庞八连连摇头叹气。几杯酒接连下去,不愿细说。
“兄弟,即便有再大的难处,咱们相互帮衬,都可以过去。”庞八神情坚毅。
飞云举杯一饮而尽,咂了下嘴巴,犹豫之后,还是没有说什么。此处人多嘴杂,不知会不会有他人的耳目。
问起需要什么帮忙,庞八只说不需要飞云做什么,只要到时镇镇场子便可。喝过几杯酒,有土貉堂的人过来找庞八。庞八便付了酒钱,叫飞云慢慢喝。
众人吃饱之后,酒没有多喝。飞云要带着他们继续逛街,熟识县城的街道。地利,在飞云看来便是熟知地势。
平云在山河帮治下,一切都那么有序。寻常百姓不知道暗地的争斗,只晓得如今道路太平。要交给山河帮的买路钱,几两或几十两。比起全部抢走,不知要好多少。而且雇了山河帮的车子,连买路钱都省了,运费稍贵,却快了很多。
街上也有几个人在谈论山河帮为何不走水路,到江北去。若是与江北想通,商户便是多了一半的销路。消息灵通的人知道山河帮与巨鲸帮不对付,可在他们看来,只是争夺地盘。说白了,就是都想多挣银子,说不拢才会打起来,与商家相争差不多。
飞云只能摇头苦笑。合则两利的道理,很多人晓得。只是得到的利,谁多些,谁少些,才是最难说合的。商户之间,最多用货品、价格争斗,损失些银子。帮派之间争斗,便直接动刀子。出的人命太多,想要和睦相处就很难。
走到街市尽头,听完市井言语,飞云便带着人往回走。商人逐利,有时候连颜面都可抛弃,就会纯粹很多,只要银子砸过去,都好说话。江湖人不能单靠银子。
江湖人,争的是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