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草为寇是迫不得已才会做的,没有几个人愿意当强盗。每天都是吃了这顿,不知道下顿。保不齐哪天就被官府抓住,游街示众,斩首暴尸。还有江湖游侠,要出名就找他们。那些屠光山寨数十口人的,都是名扬江湖的英雄。
吃香的、喝辣的,只是活得暗无天日的汉子们安慰自己的话。整日提心吊胆,得拼命吃喝,得空去找女人。不狠狠地发泄,人就会疯掉。有的人最后竟喜欢上这样的日子,心安理得地过起胡作非为的日子。
洪铁牛不是胡作非为的人,他只想好好活着,身边的兄弟也好好活着。只是这买卖干越久,越不好活。加入帮派,是他想过的出路,只是好事临到,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那个朱帮主愿意收留我们?”开口的时候,铁牛已经有点结巴。
飞云想到兄弟三人见到帮主的时候,心里很是忐忑,神情大概比他还难看。那时候的他们只能接下来帮主一招,现在呢?五招,还是十招?
他突然发先走神了,便咳嗽一声,说:“我看你也是条汉子,山河帮当然乐意招你入伙。”
“能得到曹堂主应承,那是肯定没问题了。我叫兄弟们收拾一下,明天便跟去平云。”洪铁牛极力抑制颤抖的嗓音。
飞云摇摇头,说:“我说的是你,不是你们。你入山河帮没问题,他们却不行。”
跟这样的人说话,洪铁牛觉得自己要疯掉了。说话总是留一半,语意还颠来倒去。若不是武功差得太远,他真的要将人打倒,再狠狠踹几脚。
“曹堂主,他们都是我过命的兄弟,做事情利索,绝对牢靠。”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飞云叹口气,说:“不是他们不行。而是山河帮如今容不下太多人了。”接着他又费口舌解释一通官府的条文,说明山河帮人的人员情况。
洪铁牛很是犹豫,加入山河帮,一身的武艺也算是用在了好地方。可是瞥下自家兄弟,实在硬不起心肠。
终于决定不再都这个大汉,飞云说出自己的打算:“为山河帮效力,并非一定要加入山河帮。山河帮名下很多产业需要人打理,都是找的外人。”
听到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曹堂主果然是想噎死人啊。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说:“一切听从曹堂主安排。”
耍计谋,最终不过是人心。将这些汉子治得服服帖帖,飞云觉得几乎出了满身的冷汗。打固然能打服,就怕他们心底还有不服。将他们的心提起又放下,数次之后,恐怕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担心了。不容易得到,才会格外珍惜。
说了许久,桌子凳子摆放整齐,酒早搬上来。炒完三个菜,大伙儿坐下来趁热吃。老四将热好的馒头拿出来,又进去炒菜。
一群大老爷们住这里,对吃的不是很讲究。老四炒菜,不外乎就是油、咸、辣。皮肉熬出油,盐巴放下去,放上辣椒,不管什么菜,都是这么个方式。
飞云并不在意酒菜是否可口,再难吃的东西都吃过,还会觉得眼前的东西难吃?
吃过两个生硬的馒头,肚子有了底,酒坛子被打开。都是农家腊月酿的酒,放个大半年,才会变得甘冽。不过比起酒家里精心酿制的米酒,还是太过冲口。
大碗的酒端起来,重重地碰碗,仰头便灌下去。喉咙里火辣辣的,夹块咸咸的野猪肉,用力嚼几下,便咽下去。像是刀子伸进喉咙里,不停地搅动。
喝一大口酒之后,吸进来的气都觉得是甜的。飞云感觉喝的酒是酿出来不久的,火气都还没有消下去。不过浑酒的味道够劲,才会被他们喜欢。
酒在喉咙里刮过,生疼的滋味,令他们觉得自己还活着。于是个个都兴奋起来,把酒当清水一样喝。
飞云自然不会真的猛喝,酒色伤身,是练武大忌。经历过几次醉酒,他便一直克制。
借口要练内功,飞云不顾他们的挽留,到屋子后面找个地方坐下。山头怪石嶙峋,奇峰兀立。几座房子也是依照山势,建在背风的地方。他展示轻功的时候,已经粗略看过,知道后面又不是石洞,可以挡风避雨。
找个稍微凹陷的地方,飞云便打坐运功。只是稍微练几下,不敢太入神。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他们若是骤然暴起,将他堵在狭小的洞口内,武功再高也没法子。
先前只顾逃命,飞云觉得自己的内力突飞猛进,比起静坐要快很多。不过细细查探之后,他觉得内力虽然变得刚猛,却很不稳。不像先前那样细腻,若蚕茧剥丝。
武功练到高处,有人说一力降十会。用刚烈的内力,破掉花哨的招式。可内力相同的两人,靠什么分胜负?再者,内力雄厚到一定程度,提高越来越慢,等于是武功停滞不前。
“猛”字走到头,便要在“巧”字上下工夫。飞云从前走到路数,便是偏向与巧。用力巧妙,可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看似相反的路数,飞云却知道并不冲突。
法门不同,各人都有偏向,无所谓孰高孰低,重要的还是自身的修为。
理顺了气息,将几丝乱窜的内力也归入丹田,慢慢调理。那些内力虽不起眼,飞云也不放任。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那些内力日积月累,轻则扰乱经脉,重则走火入魔。江湖上不乏速成的武学,练过的人大多走火入魔,便是如此。
身心放松,慢慢站起来。喝酒的声音已经小下去,他们大概都醉得差不多了。飞云心神外放,伸手碰触微风。
飞云想起小时候将羽毛丢入风中,风吹着羽毛,时高时低低飞着。还有无根的浮萍,任由水流带着,飘忽不定。
气息顺风而洞,只是轻轻用力,整个人都跃起。到旁边的石头上,借助去势,再次弹起。身体在半空中扭动,仿佛被风吹弯的柳条。
几次御风而动,飞云轻快地跳跃着,不断往山顶而去。喝酒的地方离山顶并不远,只是很陡峭,难以攀爬。
站到最顶的石头上,飞云屹立不动,仿佛与大山融为一体,变成新的山顶。不远处的灯光闪动着,吆喝声很是模糊。他突然有了悲天悯人的感慨,想大声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