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掌拍在老人身上,飞云被震退两步。手掌隐隐作痛,运行气息,再吐出。而老人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让人知道他还活着。
“晚辈冒犯了,前辈没事吧?”看不清老人的脸色,飞云轻声询问。老人轻轻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飞云便静静等待在旁边,闻到一股子酸味,暗想这老人大概有几年没洗澡了。细细打量老人,还是很平静,眼睛都闭上了。不过此时稍稍有了点气息。先前大概是可以闭息,才不被人所查。此时气息有点沉重,而且稍稍乱了点。
“前辈,你真的没事?”飞云见老人迟迟不说话,有些担心。
“住口。”老人的声音有些低沉,摆手叫飞云别说话。然后又闭上眼睛,似乎在苦苦思索。飞云只好继续等,却受不了气味,想往外走。
“咳,嗯。以为老夫看不到,便想走?”老人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十分低缓。
飞云便又走回来,陪着笑说:“前辈,我怕你肚子饿,想出去找些吃的。”
“谅你也不敢,咳,不敢逃。”老人偷偷咽下快流到嘴角的血,“你的内功心法,在江湖上已经失传多年,老夫也只是听闻,你是跟何人学的?”
一句话说完,老人赶紧舒缓气息。飞云的掌力,出乎他的意料,拍得他肺腑受伤。好不容易才忍下快喷出的鲜血,内伤恐怕要很久才能康复。
“晚辈的内功学自一本秘籍,是在山间的一座寺庙里所得。”飞云将事情粗略地说出来,暗自打定主意不说出曹村的地名。
“在什么地方?哦,算了,老夫也不想知道。”说着话,老人又咳嗽一声,“你其他武功也是如此学会的?”
“晚辈学了内功,之后和混江湖的兄弟学了点刀法,进入山河帮,帮主又传授了些武功。”飞云讲述了习武经历,才发现自己竟没有一个正式的师父。
老人点点头,并未说什么。他看到飞云的神情,知道飞云说的都是实话。老人并非要知晓飞云的武功底子,只是先问些无关紧要的。
“你来华山,要做什么?”老人问过些事情后,才终于问出想问的。
飞云并未想骗人,不假思索地将来华山所做的事情说一遍。连与紫颖的关系,还有与几个华山道士的冲突,都说出来。此时不知道老人喜好,他只讲事情,不说心中所想。
老人突然抬头看外面,说:“天又黑啦,一天就这么过去啦。”语气中的惆怅,不需多想,便能够听出来。
飞云的肚子“咕咕”响起来,不好意思地对老人笑笑。老人突然站起来,朝洞外走去。飞云挡在路上,赶紧在前面走。
走出洞口,已经是月上树梢。轻风吹拂,好不惬意。
“你在这等着,老夫去去便回。”说完,老人纵身而起,身形如鬼魅般,转瞬便到远处。飞云睁眼看去,只看到淡淡的一道灰影。
反正左右无处可去,飞云便在洞口坐下来。他看不出老人的息怒,但也知道老人武功乃是生平仅见。世外高人的脾气都有些古怪,飞云不敢悖逆老人的话。
片刻之后,老人便回转来,竟未带起多少风声。他手里多了一只兔子,还有几个野果。兔子已经开膛破肚,洗干净了。
老人将野果递给飞云,然后找来几根树枝,用火石点燃,要将兔子放火上烤。
飞云见状,赶紧上前帮忙。他的手法,比老人熟练很多。怀里的调料包没有丢,东西都还在。他便拿出来,倒了一些在兔子上。他又跟老人说一声,到旁边去找料草。仓促间只找到两种,便摘过来,小心地涂抹到兔子上。
到后来,都是飞云在拾掇,老人只在旁边看。兔子“兹兹”地响,油滴落到火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就着火光,飞云总算看清楚老人的模样。一身道袍破旧不堪,下摆已经死撑一条条。头发乱糟糟的,如鸟窝般。脸上都是污垢,灰蒙蒙的,只有皱纹深了些,五官端正,年轻时大概是个风流倜傥的江湖少侠。
兔子的颜色变得焦黄,香气更加浓郁。老人虽然一本正经坐着,肚子却忍不住“咕咕”地响。飞云便将吃剩的野果给老人一个,继续翻腾兔子。
老人坐在旁边看着,不是问飞云江湖上的事情。飞云所知有限,只能说些山河帮与巨鲸帮的争斗。涉及到长远的恩怨,还要老人出言说明。
待到兔子烤熟,飞云已经知晓老人已有十多年未在江湖上行走,身居华山之中。
飞云撕下一个兔子后腿给老人,老人接过去,闻了闻,才放入口中。细细地嚼几下,才咽下去,脸上十分惬意,说:“像是江南的风味,有二十多年没吃了。”
一句话,说得飞云有些吃惊。不过老人接下来都不再说话,只顾着吃肉。
吃过兔子腿,飞云又撕下一大块肉给老人。自己掰下脊背肉,慢慢吃着。
“你一定想知道我是谁。”老人似乎吃饱了,吃得很慢,还开口说话。
“您定是华山派的前辈,只是晚辈愚钝,见识浅薄,想不起您的大名。”飞云马屁功夫不精。不过老人显然很久没听人奉承,还是听得很开心。
“往前二十年,江湖上无人不知道我老道的名号。如今只能躲在深山里,无法出去。说起来,姓程的娃娃是我徒孙一辈。”老人不说自己的姓名,脸上却有些向往。
“前辈如今若是出现在江湖上,定是无人能敌。”飞云适时拍上一记马屁。
老人听了,却苦笑摇头:“看你这小子,是个好心肠的。老夫也不怕告诉你,二十年前,老夫中了死对头的暗算,虽然将他击毙掌下,自己也是心脉受损,如今见不得日光。都是晚上出来寻食。十多年前,掌门更替,老夫现身一回,之后便躲在山里面。恐怕都当我死了。”
飞云听得心中怅然,想了想,才问:“前辈为何不现身?华山派的人都还念着前辈呢。”
老人摇摇头,说:“念起老夫?还是忘掉好。老夫的对头死了,他还有师兄弟,要来寻仇的话,不要说老夫,便是整个华山派,也要被连累。”
飞云却有些不信,说:“华山派乃是武林大派,程掌门武功在江湖上首屈一指,还怕人寻仇?”
老人笑而不语,许久才吐出一句:“年轻人,不懂江湖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