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4日,农历丁亥年正月十五,我国北方地区迎来了一场雪。北方的雪分为两种:一种是入冬以后的第一场雪,也叫脏雪,并不指雪脏,而是第一场雪多为颗粒状,落在人衣服上,地上就化成水珠。混着地上的泥土就和成了泥。从城市到乡村,到处脏兮兮的一踩一脚泥,所以叫脏雪。
还有一种,就是被文人墨客写进诗书散文中的鹅毛雪,鹅毛雪洁白轻盈,下雪时你若抬头看天,几乎可以捕捉到它的轨迹,状如鹅毛的雪片受空气阻挡晃晃悠悠的飘向地面,鹅毛雪不易融化,只消一小会地上的万事万物就被白色覆盖。如果你靠近仔细观察,就知道雪的形状是极美的对称正六角形。
正月十五那场雪就是典型的鹅毛大雪,从清晨一直下到天黑,见惯雪的北方人怎么也想不到,那场雪后来会演变成50年来最大的雪灾。
清晨,陈策被家里公鸡打鸣的声音吵醒,他揉了揉眼睛看着墙上的老式挂钟时针指到5,北方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每天起床穿衣服成了最大的折磨,好在陈策和奶奶一起生活,老人家睡眠浅,觉少,几乎每天4点左右天没亮就起身烧炕,炕烧热之后,奶奶会把陈策的衬衣衬裤放在被子下面压着,这样炕热了,陈策早起穿衣服也不会觉得衣服凉。
早先的东北农村家家都住火炕,炕就是用红砖和泥垒成的,里面中空上面铺石板,石板上铺着草席床垫之类的,相当于一个巨大的火炉,冬天下面生火,石板吸热供人取暖。生火的位置通常支起一口大锅,这样做饭取暖两不误。
陈策穿好衣服,简单洗了把脸,就去屋外找奶奶,他推开门看见外面飘起了雪花,奶奶站在大门口拿着扫把在扫雪,他摘下挂在屋外墙上的棉帽子带在头上,拿起把扫把也扫了起来。
陈策12岁的时候父母就去城里打工了,起先的几年两人在城里也没有安稳的工作,就是在市场买买菜,带着陈策怕孩子在城里跟自己一起吃苦。就把小陈策留下与奶奶一起生活,老太太身体硬朗,又读过几年书,把陈策照顾的很好。
转眼陈策也长到12岁,他爸妈在城里的小菜摊经营成了精品水果超市,今年过年的时候几个大人在饭桌上商量着把陈策接到城里读书。陈策爸爸问陈策意见,陈策犯倔不说话。奶奶见好端端的年夜饭吃的气氛凝重,就劝陈策爸爸过完年再谈转学的事。让孩子考虑几天。
陈爸爸自除夕那天年夜饭饭桌上见了陈策一面,初一早晨陈策去给父母拜年见了一面,之后就再没见到陈策。陈策和奶奶住的院子与陈策爸爸妈妈住的院子相邻,只隔了一道墙。陈策心里生气,自己不被告知就被陈策爸爸安排去城里读书,故意躲着陈爸爸,早晨起大早就跑去村里找其他小伙伴玩,一直到晚饭时间才回来。
陈爸爸也是一年才回村里一趟,这几年赚了些钱,之前的哥们弟兄走的更勤了,每天都有饭局,忙的很。倒是陈策妈妈一直陪着奶奶聊家常,做饭收拾屋子,陈策妈妈很温柔,也不多话,她总觉得没有时间陪陈策成长,自己心有亏欠,所以去城里读书的事,她并不为难陈策。
在北方有个说法叫:过完十五才算过完年。过完元宵节,城里的饭店市场才算是正式营业。陈策的爸爸妈妈在村里待到正月十四,十五早晨就要赶回城里,水果超市开门营业。
北方的冬天天黑的早,加上外面天气冷,没什么事,村里人都早早烧热了炕,在家里热炕头一坐,喝酒聊天,或者干脆睡觉。正月十四那天晚上7点多,陈策吃完饭,把被子四边都像里面折进去,这样不露风,最暖和,脱下衣服马上钻进被窝里。
屋里一盏白炽灯,发着浅黄的光,陈策的奶奶在灯下带着老花镜,手里正忙着织给陈策的毛围脖。窗外寒风呼啸而过吹的树枝嘎嘎作响,陈策心中踏实无比,因为外面严寒凌冽与此刻的自己无关。
陈策奶奶织了一会毛衣,看了一眼躺在被窝里对着窗户发呆的陈策道:“大孙儿,你爸让你去城里读书,你咋不去呢?”
陈策在被子里转过身子对着奶奶说:“不想去,城里有什么好?我在农村读书也不差,和赵虎,王强他们都要好,去城里我都没地方玩。”
“就知道玩,”陈策奶奶笑着继续说“你能玩一辈子啊,以后长大了你就知道这村子远没有城里好玩,咱们村300多人,见谁都熟悉,东边喊一嗓子,西边都听见了,还没呆够?”
“我没呆够,奶奶你都在这里几十年了,你不无聊啊?再说我要是去城里了,你咋办?我怕你无聊,我不能走。”陈策嘟囔着。
“臭小子,还知道拿我找借口,你坐起来,我比划比划这围脖织多大合适。”陈策奶奶笑着
陈策猛的坐起来,把脖子伸向奶奶,陈策奶奶拿着围脖对着陈策比划了几下,说了句“好了。”陈策就又缩回被子里。
此时院门响了,陈策不用猜也知道是陈爸爸过来找奶奶说话,就转过身假装睡觉。
陈策奶奶去给开了门,陈策父母走进屋里,看见陈策在睡觉,就小声与奶奶说话。
陈爸爸:“小策怎么睡这么早?
“在外面疯一天了,跟我说累了,自己就睡着了”陈策奶奶答。
陈策妈妈坐在陈策旁边,用手摸了摸陈策的头。端详自己的儿子。
“妈,还是让小策跟我回城里吧,在农村这么野惯了也不是个事啊。”陈策爸爸说。
“不是我留他,是他自己不肯走,我都跟你说过,回城的事你不要太急,突然提着要离开生他养他的地方,任谁都不适应。你喝点酒,说话那么冲,孩子能答应吗?”陈策奶奶说。
陈策妈妈也点头答:“我和大伟说过让他先接小策回去待几天,有时间慢慢再提留在城里的事,他喝点酒就全忘了。”
“怪我怪我,我不是一时糊涂给忘了吗”。陈策爸爸挠着头。
“妈,我想着让小策在读完初中,再把他接到城里去,毕竟还是城里的教育水平要高很多,我和大伟最近几年干的不错,手里还有些积蓄,到时候你和小策都一起搬过来,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多好!”陈策妈妈说。
“行,我这把年纪去哪都是一样,为了小策好,我可以搬去城里,等他读完初中吧,再疯几年也没事。”陈策奶奶答。
“好,那就再等两年。妈,那这两年就辛苦你了,这么大把年纪还得照顾他”陈策爸爸话里带着歉意。
“你啊,太不了解你儿子。小策现在还照顾我比较多,你看院子小房里摆的整整齐齐的过冬柴火没?都是小策自己去山上砍下来,再劈的整齐码好过冬用的,不用担心你儿子,我看他以后比你这当爹的有出息。”陈奶奶带着笑意。
“是,是,是,我错了妈,我不该冲动提这事。”陈爸爸听见儿子懂事,心里也高兴。过去摸着陈策毛茸茸的小脑袋瓜。
感觉到爸爸粗糙温暖的大手摸着自己的头,陈策心里和爸爸的隔阂也顷刻消融。
去城里的事要几年以后,少年不懂白驹过隙,岁月如梭,不懂几年和天长地久有何分别。他只觉得这夜晚真的舒服极了。爸爸妈妈在屋里继续闲话家常,恍惚中陈策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