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醒月
昨天早上,在七里坡发现了第一批被人吸干气血而死的剑士。今天早上,在东方门发现了断掌而死的东方门门主东方长野。按照张绝世于超凡的分析,这绝对不是巧合。二人直觉,这两件事必然有所关联。
这世上的邪术数不胜数,千奇百怪,五花八门,但是听说过的能吸走人的灵力顺带掏空人的气血的,只有传闻中的海纳百川聚灵神功。
张绝世与于超凡、蓝不道御剑赶到东方门,趁人不备悄悄潜入停放东方长野尸身的房间。由于事情突然,他的尸身只是覆上白布,尚未入殓,正好方便查验。
本来是想看看东方长野的死,是不是海纳百川导致的,查验了东方长野的尸首,却发现他的死因并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这具尸体比正常尸体干瘪一些,有一点像中了海纳百川的形状,但是比起七里坡那些剑士,气血并没有流失的那么彻底,仍然保留下一部分,只是全身的功力散尽了而已,所以无法判断到底是不是海纳百川导致的。但是他断掌的切口,十分蹊跷,却是东方长野自己的长剑造成的!
东方长野怎么会断掌?是他自行断掌,还是有人用他的剑砍掉了他的手掌?蓝于二人精通医术,所以验尸这件事就由他们完成,张绝世负责在门口把风,防止有人进来打扰。
此时东方门群龙无首,门下弟子忙着在外面操办丧事,接待前来吊唁的各派人等,东方长野的尸身反倒是无人守着。大概是觉得人已经死了,应该不会有人对尸体怎么样吧,倒正好方便于超凡蓝不道二人行事了。
二人仔细检查了伤口的角度,发现是从东方长野自己身体那一侧挥剑的,排除了别人所为的可能性。这么说,是他自残的了?那他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对待自己?是什么人逼他不得不用这么狠绝的手段对自己下手的?这个人是司空玄还是另有其人?至此,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了。
心存疑惑的蓝不道又仔细探查了一下东方长野的身体,竟又有了新的发现。东方长野的灵力并不是被人吸干的,而是自行散功才失去的!
如果一个人灵力被吸,那么他的灵力会从双掌或者头顶的穴道倾泄而出,即便是此人已死,身体还是会留下灵力涌出的轨迹,医术高超的人会从那处穴道对应的肌肉发生的细微变化观察得到,判断出来。
而东方长野的双掌和头顶,并没有明显的灵力冲过的痕迹,只有轻微的浅痕。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不是全部灵力从那里散去应该有的样子。
如果是被外力强行吸走,那灵力行走的速度一定很快,肯定会留下不一样的印记。东方长野这两处正常吸走灵力必经的穴道并没有这个特征,反倒是全身的毛孔全部张开,异于常人,看上去应该是灵力从全身各处一起外泄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是自散功力的!
自断手掌、自散功力,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了这么惨烈的事情发生?要知道一个人不是被逼到了绝境,是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勇气的。
据东方门下弟子说,出事的前一天,东方长野突然莫名其妙地分派他们出去办事,而且三天之内不许回来。虽然当时这些弟子感觉事有蹊跷,但是门主的命令又不得不遵从,没想到回来后,却发现东方长野断了一掌,浑身是血倒在屋内,已然气绝多时。
屋里的东西凌乱不堪,有明显的打斗痕迹,这样便排除了东方长野厌世自绝的可能性。
那么,上门杀害,哦不,也可以说逼迫东方长野不得不自绝的人到底是谁?要知道东方门一向与世无争,从未听说过与别的门派有争端,更别说结仇了。
查验完毕,蓝不道三人悄悄从停放东方长野尸身的房间出来,趁乱混入外面人群。此时已有别的门派听闻东方门遭逢变故,派人前来吊唁,当然,也可能是趁机打探消息。
众弟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收拾门主遗物时,却意外地发现了东方长野留下的一封书信。
信上说自己早算出来东方门气数已尽,今日会有一劫,所以才遣散众人,自己留下独自面对劫数。命中注定难逃,让众人不必悲伤,更不许为他报仇。可将自己的尸体一把火烧成灰,洒在山后,然后各回各家自寻出路,世上再无东方一门。
众弟子都知道东方长野善于卜卦,信上的字又确实是他亲笔所写,自然深信不疑。处理完东方长野的后事,便收拾行李,洒泪唏嘘着离开东方门。
低调地存于世上数百年的一个门派,就这样以令人叹息的方式解散了,结局实在令人感慨,同情不已。
自此,东方门成为传说,不复存在。关于其灭门一事,则被好事者杜撰出各种版本,传得沸沸扬扬,经久不息。经过人们不断的加工揣测,添油加醋和自行想象,最后变得越来越离谱,越来越神秘,越来越恐怖。以至于传到曾经的东方门人耳中,早已面目全非,不知道人们所说的是不是自己不知道的另一个东方门,而不是自己知道的那个东方门。
蓝不道之前在不尘谷追踪司空绝的残魂时,曾跟着一起入了司空月的梦。在司空月的梦里,听司空绝讲述了他自己落到那般凄凉下场的原因,是被司空玄吸干气血导致的。所以才得知司空玄已经练成海纳百川邪术的消息。
令人不解的是,既然他已经练成了邪术,就应该暂时收敛锋芒,不要急着暴露出野心,以免引起剑道门百家注意。再说他还没有正式登上司空门门主宝座,实在没有理由提前发难,树立敌人才对。万一百家知道了这个消息,联手讨伐他,岂不麻烦?还是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苦衷,让他不得已而为之?
当下首先需要确定的是,东方长野死前到底
经历了什么,是不是司空玄所为。
蓝不道等人这时又想到,司空月无故受伤,会不会与司空玄有关?要知道司空月灵力深厚,剑术高超,又有天下第一的涤尘剑防身,一般人根本伤不了她。
不知道她是不是发现了司空玄的什么秘密,这一切只有等她清醒了才能知晓。
司空月的元神越来越完整,已经开始有了一点清醒的意识,不再像个失魂的人偶,看向云夜的目光也有了变化。
第一次在看向她的眼神里闪过微微的惊讶时,云夜差点喜极而泣。
司空月这是认出了自己的眼睛!
前几次施展灵泉洗髓功时,司空月是无意识地任凭摆布,需要蓝不道从旁协助才能完成。眼睛里空空荡荡的,明明看着自己,却好象没看到任何东西,没有任何情绪。
她的元神只是拼凑成形,却未觉醒,仍在某个不可知的世界游荡。
现在,这双眼里有了波动,虽然不明显,这一点点的进步却足以令云夜狂喜了。因为这是司空月开始有了自主意识,说明元神已经恢复完整,就快要找回原来的司空月了。
其实云夜这两日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出现什么差错。因为司空月这次所受的伤实在太重了,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虽然竭尽全力用灵泉洗髓功佐以灵丹妙药救治司空月,还是不敢大意,这就是所谓关心则乱吧。
万一一个不小心记忆联错了位,那就不是原来的记忆了,忘了她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办。
衣不解带不眠不休地看护司空月,短短两天时间,云夜就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下巴尖削,圆圆的包子脸变成了瓜子脸。顶着两只黑眼圈,却依旧精力旺盛。因为司空月的状态越来越好了。
云夜盘膝坐在司空月对面,双掌与她双掌相抵,气脉相连,心意相通,形成一个封闭的气场,把二人包裹在里面。
灵泉打开,眼神交汇一处,随着云夜的眼波轻轻流转,牵动司空月的灵力在周身缓缓流动,似泉水浣月,无声无息间滋养复元。
司空月感觉浑身轻飘飘暖洋洋的,不知身在何处,轻得想四处游荡,却发现自己像风筝一般,冥冥中好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拉着她,让她无法自由飞翔。那根绳子在慢慢收紧,将她向下拉,不由自主地缓缓向什么地方靠近。
越拉越近,越拉越近。本来空中好象飘着有很多分散成颗粒的自己,每一个自己都有微弱的感应,被一股力量吸引着,从四面八方向中间聚拢。越聚越多,越聚越多,越来越重,越来越实,重到空气已经承载不住,不由自由要坠落下去。
司空月感觉浑身一紧,仿佛一把槌子重重敲在自己头上,把她从一个无尽混沌的世界,震落回到现实。
她闭了闭眼,一阵头痛欲裂过后,从茫然到一片清明。身体像是从轻飘飘的云端回到地面,一幕幕往事走马灯一样飞快在脑海中闪过,终于想起来了!
“云夜?!”看着眼前这双似曾相识独一无二的黑眼睛,司空月脱口而出,试探地问。
面前这个人的脸并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却有一种强烈的熟悉的感觉,让她不加思索,这个名字就自动从脑海里面跳了出来。
听到司空月叫出自己的名字,云夜一呆,紧接着便欣喜若狂,她伸手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本来面目。
“是我,是我,是我啊!”她又哭又笑,胡乱地抹去满脸的泪水,欢喜得直想跳起来,想大声喊出来。
月醒了,月醒了!她还记得自己,没有忘了自己!呜呜……
几天来的所有恐惧、担忧、惊惶,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了,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司空月,终于回来了!
司空月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瘦成这样,瞧瞧那双本来就比一般人大的黑眼睛,比记忆中又大了一圈,简直快从眼眶里掉下来了。
正想着呢,怀里突然间撞进一大只软软的的东西,紧紧的抱住自己,不住地颤抖。
云夜再也忍不住了,失而复得的狂喜让她忘了一切,直接冲进那个让她可以舍弃一切的怀里,真真实实感受那轮月的存在,紧紧地抱住。生怕一松手,司空月又消失不见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那她醒来后一定会心痛至死的。
这不是梦,不是梦啊,是月,是她的月啊!呜呜,太好了,终于,终于把月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差一点就失去她了!
软软的东西!司空月大脑一片空白,这是什么东西,软绵绵的,像梦里曾经抱过,怀里留着的触感与现在一模一样。
脑海里闪过一团白影,好象一只兔子。雪球?是你吗?心中莫名其妙涌出一个肉麻的名字:兔崽崽!
脑中霎那间的恍神,什么东西快得一闪而过。司空月尚未从惊诧中回神,感官先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她最喜欢最抗拒不了的就是软绵绵的东西了,这是她的秘密,也是她的死穴。
梦中熟悉的触感真真切切重现,让她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梦境。
元神涣散了那么久,刚恢复意识,自制力还没那么好,她无暇细想,顺从心里的渴望,轻轻伸出手,抱住这个软软的孩子,满足地暗暗长出一口气。
太治愈了!抱着这小东西,仿佛所有的压力都释放出来,一下子烟消云散。这才发现自己好累,累得精疲力尽,终于可以放松,什么都不用扛着全部都放下了。
这感觉舒服极了,让人一动也不想动,只想沉溺在这美妙的滋味里,永远不出来。
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脆弱了?司空月问自己。可是现在她不想挣扎,任由自己沉沦。
怀里这个小东西居然很不安分地蹭来蹭去,司空月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这只大号兔崽崽的毛,哦不,是头发,一向冷漠的心瞬间化成了一汪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