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两人正说着悄悄话的时候皇帝突然来了。
张姑姑连忙收了神色站好,笑着吩咐人去给皇帝沏茶。
皇帝给太后请了安,刚一落座便直接地道:“李嬷嬷和她儿子李长贵今日已经在菜市口斩首了。”
太后心中微惊,保养很好的面庞上却不动声色,道:“他们深受皇恩多年,如今犯下大错,斩首也是罪有应得,皇帝怎么突然说起这事了?”
皇帝定定地看着太后,嘴角处露出一丝不明的笑意。
“李嬷嬷到底服侍朕多年,是以,在李嬷嬷斩首之前,朕让人去看过她一趟,问了些话。”
太后摸索着佛珠的手指猛然一顿,抬起眼去看皇帝,只见他嘴角轻勾,深邃的眸中含着几分冰冷。
张姑姑端了茶杯上来,皇帝伸手接过,眼神却一直看着太后。
“不说李嬷嬷了。”
正当太后心思急转的时候,皇帝突然转移了话题,道:“李嬷嬷的事都过去了,若不是她这次做得太过分,儿子也不会不留情的。”
太后喉咙松了松,微微点头:“你向来是有慈心的,哀家知道。”
“听说母后要将空出来的李嬷嬷的位置给了贾御侍?”
皇帝呷了口茶,轻笑着问道。
太后嗯了一声,道:“贾御侍前脚刚走,皇帝就来了,难道是为此而来的?”
说着,太后半玩笑道:“上次哀家刚赏了贾御侍,皇帝就紧跟着提拔她为二品,这次哀家给了一品,皇帝要想封什么?再往上,怕是要封妃了。”
皇帝像是被她这句玩笑话逗笑了一般,扬着嘴角道:“上次还不是瞧在母后的面子上才提拔了她,宫里已经很多闲话了。”
他稍稍眯了眼睛,道:“虽说贾御侍机灵,不仅母后喜欢,朕也很喜欢,但是到底资历尚浅,一品女官的位置不是她能坐上去的。”
太后倒是吃了一惊,还以为皇帝又是和上次一样来跟她打擂台的。
“那皇帝的意思是?”
太后问了一句,接着说:“若是皇帝觉得不妥,哀家从慈寿宫里给你挑出来一两个好的补过去吧。”
皇帝听了此话眼神闪烁了一下,道:“朕记得之前宛妃的教引嬷嬷挺不错的,当年母后也问过一次,这次就把她暂时调过来吧,母后看呢?”
“邱嬷嬷是吧。”
太后笑了笑:“这人是贾御侍给你举荐的?还是宛妃?”
皇帝却笑而不答,只问道:“母后觉得不妥吗?”
太后看了他一会儿,皇帝的神色平静,没有丝毫变化,一副尊敬等待的样子。
“邱嬷嬷也是老人了,既然皇帝更信任她,就调过去吧。”
太后淡淡地道。
皇帝假装没有听懂太后那个‘更’字的意思,点点头笑道:“儿子也想着母后的眼光更好,就特意来问母后一句,既然母后同意朕就让人去尚衣局宣旨了。”
“嗯。”太后垂眸不语,屋内的气氛一下冷了下来。
皇帝又道:“儿子此次来,还有一事想与母后商议。”
“什么事?你说。”
皇帝微笑道:“经过李嬷嬷这事,儿子倒是觉得宫中的人有些少了,不只是底下伺候的人年纪差距太大,后宫的宫妃也太少了些,是以,儿臣过些日子在朝中大臣家选妃充盈后宫。”
太后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今日的皇帝已经让她吃惊好几次了。
太后转着佛珠,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哀家也正有此意,你也登基这些年了,可后宫里还是一个皇子都没有,这样下去可不成。”
“母后说的是。”
皇帝挑了挑眉:“虽说儿子还年轻,但万一有个不测,留个皇子也有利于朝政稳定。”
“胡说什么!”
太后斥责了一声:“多大个人了,说话还没个忌讳。”
“既然你决定了,也不用哀家多费口舌了。等僧人们离宫之后就张罗起来吧。看着让宛妃操持也成。”
“宛妃年轻,还是要劳累母后替儿子掌掌眼的。”皇帝恭敬地道。
“嗯,哀家自然会替你看着。”
太后笑了笑。
“那儿子就不打扰母后休息了。”
皇帝起身,提步走了出去。
听到珠帘的响动,太后的脊背一下子松了,懒懒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目光钉在桌上的一只双耳白玉鎏金香炉上。
“皇帝倒是长进了不少啊,不再跟小时候一样毛毛躁躁沉不住气了,现在也学会指桑骂魁,笑里藏刀了。”
太后轻笑出声。
对这句话张姑姑不敢附和,端看刚才母子两个一来一往地对话间,皇帝平心静气,沉稳如山,应对自如,确实沉稳了许多。
太后则是回忆着皇帝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喃喃道:“难道皇帝知道了王嬷嬷的事?”
张姑姑安慰道:“娘娘,奴婢觉得李嬷嬷不会说出去的,再说了,就算陛下知道了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嬷嬷罢了,您可是陛下的母亲,奴婢瞧着陛下对您多少还是尊敬的。”
“呵。”
太后冷笑了一声:“皇帝啊,是个重情重义的,不会对哀家如何。但是……你没听他说么,李嬷嬷的事已经过去了,这句话是说给哀家听的。”
张姑姑笑道:“那陛下的意思岂不是不会与娘娘计较嘛,太后尽管放宽心好了。”
太后不置可否,道:“稍后你去尚衣局里给邱嬷嬷颁旨吧,让她即刻收拾收拾就去临敬殿去,夏守忠那边打个招呼,不必为难她。”
张姑姑应了一声。
太后又说道:“既然皇帝主动提了要选妃,就告诉钦儿一声,该做的就放开手脚吧,不过,也好好给皇帝选几个可心的人来,到时候你仔细看看。”
张姑姑不太明白太后的意思,试探着问:“娘娘,这些选来的女子,要……”
太后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握着佛珠的手紧紧地攥着,眉目间一派疲惫。
只是轻轻摆了摆手,太后闭上眼睛靠在软枕上叹了口气。
张姑姑心中有数了,看太后渐渐瞌睡起来,搀扶着她去了里屋床上,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