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停车。”
皇帝冲着外面喊了一声。
元春这才终于知道了车夫的名字。
“我之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他?是临敬殿的人吗?”元春问。
“我的人。”
皇帝的回答相当简洁。
元春怔了怔,难道是他的暗卫?
车靠边停了,元春刚下了车,皇帝就把披风给她扔了下来,道:“你不是嫌冷么,把这披上。”
元春也不客气,只是这披风是皇帝的,他们两个身高差了不少,元春穿着堪堪到脚腕子,差点拖地。
“嘁,矮子。”
皇帝颇有优越感地勾了勾唇。
元春白他一眼:“长那么高干什么?戳天吗?”
“戳……戳天?”
皇帝先是一愣,紧接着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都在哪学的乱七八糟的话。”
土老帽。
元春腹诽一声,专心致志地逛街,看见有卖小玩意的就停下摸摸看看,皇帝也格外悠闲,并不催她,有时候还会开口对她感兴趣的东西评论上一两句。
不过很多都不那么好听罢了。
“这个颜色不好看,你的眼光怎么这么差?”
皇帝嫌弃地看着元春手中紫色香囊:“这还没嬷嬷做得好看。”
“又不是给你的,你管好看不好看呢。”
元春回怼。
也许是在宫门口她发了一通脾气而皇帝没有生气,也许是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接地气的氛围感染了元春,她现在一点也不怕皇帝。
其实元春在宫里也不怕,只是怕皇上那个身份罢了。
“那你给谁买的?你弟弟妹妹吗?”
皇帝疑惑。
元春不答,她其实也没谁要送,只是瞧着好看罢了。
香囊上绣着‘岁岁平安’四个小字,看着吉利,她很喜欢,因为这就是她在宫里最大的愿望。
“他们才不用这个呢。”
香囊虽然精巧,但质地并不华贵,贾府中的小姐们金枝玉叶的,怎么会戴这个。
皇帝听着她的话脸上闪过一丝不解,好像她和贾府的公子小姐都不一样似的。
两人不过闲逛了一会儿,元春就买了许多小玩意儿。
有的是送给宛妃的,有的送周贵人,还有阿黄雨琪这些人,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否稀罕这些东西,但好歹也算一片心意。
本来以为皇帝会不耐烦,没想到他也兴致勃勃地跟着从头逛到尾。
两人逛累了,就找了一家酒楼坐了下来。
皇帝挑了个前排靠窗的位置点了些酒菜,小二刚端上来两道菜,堂中的说书先生就在掌声中登台了。
“话说有一年南方蛮人来犯,强将陈若齐亲自领了二十万大兵突破我朝南方边界邱城,邱城将领苦战三月终于抵挡不住,陈若齐铁军入城,烧杀抢掠,无人能拦……”
说书先生刚说了个开头,皇帝的脸色便沉了下去。
“走,换个地儿吃。”
皇帝冷着脸突地起身。
“诶?”
元春诧异,这好好的又怎么了?
“菜都上了两个了……”
而且元春还想再听剩下的故事呢。
皇帝不与她多说,直接拉着她的胳膊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去。
出了酒楼元春挣开他的手,揉着手臂道:“你拉的我手都疼了!这家好好的,为什么要换?”
“换一家。”
皇帝随手指了指隔壁的酒楼,抬脚走了进去。
这家酒楼冷冷清清没几个客人,元春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夹着饭菜。
刚才那个说书的,有什么问题吗?
思来想去也就是这个故事惹恼了皇帝了。
元春暗戳戳瞪了他一眼,肯定是把他做的坏事编排成故事了,不然能急成这样?
“看我做什么?能多吃两碗饭?”
皇帝眼皮也不抬地道。
哼,看着你吃不下去饭才是!
元春收回视线,却突地笑了出来。
皇帝狐疑地看了看她:“笑什么?”
元春咬着唇又笑了两下,道:“笑你刚才说的话,我觉着看着你是能多吃几碗白米饭!”
这是夸他呢还是又玩鬼心眼儿呢。
皇帝挑眉:“怎么说?”
“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就懂了。”
元春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道:“以前有一家人很穷,没什么吃的,父亲又特别小气。过年了,父亲挂了一条咸鱼在梁上,让两个儿子看一眼吃一口米饭……”
听到这儿皇帝的脸就青了。
元春忍着笑继续讲:“这时候有个儿子不自觉地看了两眼,父亲看到了就生气地说,咸鱼太咸了不许多看,不然会多吃几碗白米饭!”
她学着故事里的父亲板着脸说话,说完就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好嘛,这是把他比作咸鱼了!
皇帝板着脸放下筷子,元春赶紧停了下来。
“贾御侍,我看你今天是不想回贾府了!”
元春撇撇嘴,又拿这个威胁她!
可惜强权之下不得不低头,元春只好收敛笑容,乖乖低头吃饭。
皇帝本来在前边那个酒楼闹得心情不好没胃口吃东西,刚才被元春的故事一打岔,那点烦闷就不知不觉地散了,一连吃了两碗米饭。
“公子,时辰到了。”
元春正捧着一碗清茶喝着,阿四进来禀报。
元春顿时来了精神,皇帝大早上出宫溜达了一大圈,肯定不是为了逛街的,正事儿终于要来了。
皇帝也精神大震,带着元春上了马车,直行了一刻钟的时间才停了下来。
元春下了车,抬头看见五彩牌坊上有宣武门三个大字。
街道两边热闹非常,集聚了很多百姓都垂手而站,不断地向远处眺望着,似乎都在等待什么。
“这里是宣武门的菜市口。”
皇帝解释,便听见百姓们声音又大了起来。
“来了来了!罪犯来了!”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元春随着他们向东边望去,只见一架押解囚犯的马车缓缓而来。
街上的百姓突然激动起来,大声呼喊着,还扔出了手中准备好的菜叶子臭鸡蛋。
这一幕怎么那么熟悉呢?
一片群情激愤中,元春隐隐听到了砍头二字。
这、这是……
元春脑中划过一道亮光,脱口而出:“这人是太后娘娘的侄孙?”
“是他,母后的侄孙,沈江。”
皇帝说完,嘴角扬起一抹笑容,那是元春从未见过的轻松与骄傲。
那一刻,皇帝的神情仿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锐利而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