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皇帝判定了太后侄孙纵马伤人一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太后的慈寿宫。
元春端了杯茶放在皇帝手边,恍惚想到刚才听到的消息。
刑部小心翼翼地来探问,皇帝就直接授命刑部不必手下留情,这样恶劣的事件自然是死罪难逃,听说已经判了斩立决,七日后就要问斩。
太后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晕了过去,慈寿宫内一片人仰马翻。
皇帝正铁青着一张脸,手握毛笔在纸上游走,元春瞥见他手指骨节都用力到泛白了,不由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果然,下一秒皇帝就把毛笔狠狠往桌子上一拍!
墨汁四溅。
又来了又来了。
元春看着皇帝明黄的衣衫上墨汁点点,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幸好幸好,没有被波及到。
“哎哟陛下诶!”
夏守忠踏进门槛来,痛心疾首地叫喊:“陛下,您就是心疼太后娘娘也要保重您的龙体啊!”
他的声音很大,引得门口的小太监也偷偷往里看。
“贾御侍,你在里面侍候着怎么不劝劝陛下呀。”
夏守忠见皇帝没吱声,将话头转移到元春身上,瞪了她一眼。
“啊?”
元春正在努力憋笑,因为她看见了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意,现在当着他们的面也不好意思叫疼,只板着一张脸在那装酷。
“陛下啊,您的手……呃,疼不疼啊?”
元春想学着夏守忠的样子叫喊,但是觉得有点夸张了,就收敛了一下,听起来就有点小心翼翼。
皇帝瞧了她一眼,这个女人现在也知道关心他了,刚才是不是吓到她了?
嘶,刚才太用力了,真的有点疼。
“贾御侍,你快去拿冰块来给陛下敷一敷!”
夏守忠是个人精,皇帝一个眼神他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吩咐元春好好侍候着,若是皇帝再有类似于这样的自残行为,要不惜以身相挡,全力阻止!
元春暗暗翻了个白眼,她可没有这么忠心,要是真遇到危险说不定她的第一反应是把皇帝拉到身前当肉盾呢。
元春取来了冰块,皇帝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右手在桌子上摊着,她就悄悄把裹着冰块的毛巾塞进皇帝手心里。
元春垂眸,却看到桌上的宣纸上画着一个妇人牵着一个小孩,那小孩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兴高采烈的,妇人也宠溺地笑着。
这画中人是太后和皇帝吗?
元春暗自揣摩着,皇帝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淡淡道:“小时候,朕跟随母后在离宫住过一段日子,总爱吃离宫旁边的糖葫芦。”
“后来进了宫居住,母后就不让朕出宫了,只吩咐人从外面采买回来……但是朕吃着总觉得没有自己去买的好吃。”
他回忆着往事,深邃的眸中有一瞬间的怅然,笑了笑继续说:“朕不相信是从同一家买的就一直哭闹,后来母后干脆把朕在宫外买过的那家糖葫芦的师傅召进宫来做。”
“那陛下吃着如何?”
元春问。
“还是没有宫外的好吃。”皇帝摇摇头。
“陛下想念的不是糖葫芦,是在宫外的时光。”
元春感叹了一声。
就像小时候她总爱趁着老师转身的时候吃零食,吃到口中的那一刻觉得美味无比,但是下课吃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好吃了。
“贾御侍呢?你小时候是怎么样的?也会跟母亲闹着吃糖葫芦吗?”
她啊……
元春首先想到的是母亲逼着她学琴和书画的场景,她不愿意,母亲就罚她在房间闭门思过不许吃饭,可到了晚上她偷偷打开房门溜了出去,却能在厨房找到热乎乎的饭菜,年幼时她从来没想过怎么剩菜剩饭还是热的呢。
等她年纪渐长,对那些功课也娴熟了,就没有再跟母亲闹过别扭。
等现在也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她是魂穿,那现代里她的肉体呢。
会不会是真实的贾元春穿到了她的身体里?
如果这样,梦中那个垂泪的女子也会替她孝敬母亲的吧。
皇帝捕捉到了她脸上闪过的笑意,痛楚和愧疚,皱了皱眉。
贾元春是贾府的嫡出大小姐,身份尊贵,从小万千宠爱于一身,应该不会像他一样……
随后皇帝自嘲地笑了笑,小时候母后何尝不疼他呢?
“母亲待我很好,我小时候哭闹了,母亲总会给我做布娃娃哄我,时间长了我的床上就堆得都是布娃娃。”
元春回忆着小时候的场景,轻声道:“只是有时候略有严格了,我现在知道母亲是为我好的。”
说完,眼中已然蒙上了一层雾气。
“贾御侍能这样想,很好。”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接着问道:“你来宫内也许久了吧,想家吗?”
“自然是想家的。”
元春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想到以前她跟着导师研究红楼,每天跟各种文献作伴,母女俩还是两天一个电话嘘寒问暖的,每逢双休,节假日她就要坐车回去,现在已经离开家几个月了。
就算想回,可能也回不去了。
皇帝眯了眯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却渐渐松快了起来。
“陛下,吴妃娘娘在外求见。”
夏守忠进来禀报,感受到了殿内松快的气氛,诧异地看了眼垂手侍立的元春。
“宣。”
皇帝点头,夏守忠更加惊异,以往皇帝与太后起了不快就会像今天一样发好大的脾气,什么人也不见,更何况妃子了。
等候在外的吴妃也就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皇帝这时候真让她进去了,还有点慌张起来。
她摸了摸发髻,道:“早知道陛下让本宫进去,就戴那个御赐的凤钗了,和本宫这衣裳也相配。”
“娘娘,陛下现在待您和其他人可是不同的。您看这么多次了谁能在这时候得陛下宣召?偏偏娘娘可以,这是陛下打心眼儿里喜欢您呢。”
宫女翠儿扶着她的手缓缓往前走,笑说:“陛下现在肯定为了太后娘娘忧心,您一会儿好生安慰陛下就是了。”
“你说的有道理。”
吴妃在脑中搜罗着安慰人的话,这才壮着胆子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