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元春的吩咐,抱琴只能乖乖去御膳房碰运气。
毕竟还没到膳时,有没有吃的都只能看命。
运气好了能拿银子跟御膳房的小太监小宫女买点,运气不好,只能碰一鼻子灰。
抱琴走的时候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
托盘上的点心几乎是碟子摞着碟子。
元春:?
怎么这么多?
抱琴一边摆一边笑:“御膳房的人也都是会见风使舵的,别人许是不给,但我才拿了二两银子,便买了这许多点心。”
有钱能使鬼推磨。
元春看着这些点心,也不管别的,总要先填一填肚子再说。
抱琴在旁边给元春倒了杯茶:“小姐,回来的路上碰见了好几位娘娘的丫头,她们那意思是,各宫娘娘还想寻小姐过去一叙……”
咬下一口点心,元春神色避之不及:“那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还是不见为好。”
抱琴神情似有为难:“可那些娘娘们品阶都在小姐之上,若是执意召见,恐怕……”
元春自然知道这个理。
只是她虽然在这宫里人微言轻,但却是在御前做事,应付各宫的妖魔鬼怪倒是不难。
将一个玉盘放到抱琴手中。
元春捏了块桂花糖糕塞进抱琴嘴里。
“我自有我的法子,你也吃些吧,御膳房的东西味道着实不错。”
想她在现代也就吃个稻香村,现在却能吃到如此精细的点心,倒不算白穿这一回。
翌日,元春一早去了临敬殿侍候笔墨。
昨日半夜落了雨,暖阁外落了满地的翠绿的树叶,可见雨下的有多大。
她听了近两个时辰的雨,现在脑袋里还嗡嗡作响,盯着手下漆黑的墨汁,脑袋更是发晕。
重复着磨墨的动作,元春的头缓缓 垂了下去。
皇帝正批注了一个大臣的折子。
眼眸一转,见元春垂着脑袋似要睡过去,不由浓眉紧蹙。
“朕的茶凉了!”
这冷酷的语气有些熟悉,元春迷糊中俏脸皱起,小声嘟囔。
“茶凉了自己不会倒了,还真把我当驴使唤了……”
皇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就算她心悦自己,如此无理狂妄的女子,他也绝不会纳进后宫!
“贾御侍,你方才说什么?”
这语气,让还迷糊着的元春吸了一口凉气,怎么感觉突然那么冷?好像置身在冰窖似的?
元春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转头,正对上皇帝阴沉的俊脸。
她好好的磨墨,又惹到这个狗皇帝了?
为了活命,她忍。
元春冲皇上一笑:“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见她如此乖巧,皇帝眯了眯一双深眸:“去给朕换一杯。”
元春面色恭敬的去换了一杯普洱来。
谁知狗皇帝尝了一口,面露不虞之色。
“再换一杯。”
元春心里诧异,这人今日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一杯茶得罪皇帝得不偿失,元春只得再去泡一杯。
“朕喝不惯普洱,在朕身边伺候,怎能连朕的喜好都不清楚?”
没完没了了是吧?狗皇帝,我敲你妈,你听到你没有我敲你妈!
心里疯狂怒骂,表面上元春什么都不敢露。
忍着不满,元春头垂的更低了,不让狗皇帝看到她咬牙切齿的模样:“立刻再为陛下重新换一杯,不如碧潭飘雪如何?”
这茶倒新奇,睨了恨不得把头垂到地上的元春一眼,皇上淡声道:“准了。”
得到准许,元春才迈着步子朝外走。
“朕何时让你离开了?”
元春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陛下容禀,这碧潭飘雪需取晴日午后采摘的花叶泡取,茶味才得清香怡人,需得去内务府仔细挑选才行。”
去内务府了不在狗皇帝跟前,还能得以喘息,轻松片刻。
这狗皇帝,她怕多看一眼都忍不住想捶他。
听到这茶需如此用心,皇帝不免多看了元春一眼。
她虽性子不如后宫那些女子温顺,一颗心却全然系在朕身上。
哪怕一道茶也如此上心,看来的确是对朕仰慕非常。
罢了,许是昨夜雨声惊扰到了没睡好,且容她这一次。
皇帝浓墨般的眉头这才微微顺展开:“你且去吧,早些回来。”
元春面色不动,连忙退出了临敬殿。
方才出去,就被好几个宫女偷偷拦住。
“贾御侍,我们陈嫔娘娘午后在烟漱亭做凉宴,可巧近日新做了酥奈果与桂花酸梅汤,可否请贾御侍午后一叙?”
后宫这些娘娘倒是一个比一个心急,都堵到御前了。
心头冷笑一声,元春心道只怕眼下越是沉不住气的,越是与前儿要害她的人有关。
她面上丝毫不显,只捧着茶盏为难道:“皇上这几日忧思劳神,神思不虞,御前当差的更要小心些伺候,只怕要辜负娘娘美意。”
话落,不等那宫女再如何恳请,元春目不斜视离开了。
一路上,倒还遇到了其他宫的一些宫女太监。
这些人看到她跟狗看到包子一样,倒是殷勤的很。
奈何皇帝去吴妃宫里,其实根本和她没什么关系。
应付着这些人,元春只觉得比在狗皇帝跟前伺候还累。
“贾御侍,您怎得有空来我们内务府了?”
内务府当差的公公一见元春,白净无须的脸上笑出褶子来,忙迎着她进了房内。
“我来取些茉莉花茶,劳烦公公帮我拿一些?”
元春也笑,这内务府当的可都是肥差,各宫里屋檐修葺,平常用度都在这些太监一句话里。
不至于交好,但也不能得罪了。
“贾御侍说的事哪里话,你要那就是陛下要,奴才哪担得起一句劳烦?”
很快,清香扑鼻的茉莉花茶取了出来。
内务府的黄公公还拿了两个纸包来。
“这一份啊,是给贾御侍您尝尝鲜的。”
其中一个纸包鼓鼓囔囔的,元春接来掂了掂,颇重。
“这是?”
来历不明的东西,元春自然是不会收的。
说不定今日她拿了,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说不一定。
要元春说,后宫这些人心思也太弯弯绕绕了,她每日在临敬殿侍候狗皇帝已经累成狗,再跟后宫娘娘们周旋,图什么?
将那个纸包塞了回去,元春只拿了茉莉花。
“公公,这我可不能收。”
“这是吴妃娘娘叮嘱我们孝敬贾御侍的,里头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就收下,记个娘娘的好就成。”
黄公公神色恳切,硬是要把那沉甸甸的纸包往元春怀里塞。
元春拒绝之意明显:达咩!
怪不得黄公公刚才冲她笑得跟朵花似的,这不就等着自己来,那个瓮中捉……呸,这是什么形容。
“公公,我是为陛下办事,平日里记着的只能是陛下的好,至于娘娘的好,只能由陛下来体会了。”
果断推辞了两句,元春抱着茶回去临敬殿。
她这态度,倒像是谁都不理,无论哪宫的面子都不给了。
彼时,元春重新泡好了茶,送到皇帝书案上。
“陛下,茶好了。”
临敬殿内没有伺候的小太监,总是空荡荡的。
元春正要上前接着研墨,却听‘啪’的一声。
一本奏折被皇帝狠狠摔到地上。
这狗皇帝又发什么脾气?
元春只当什么都没看到,磨墨不言。
谁知这时,皇帝的眼神竟落到她身上,还带着点点寒意:“你可知这封奏疏上写了什么?”
元春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她现在是天子近侍,若是对大臣奏折里奏请的东西了如指掌,那她还有命在吗?
“昨日,城西街一个骑马的公子撞了已怀胎十月的妇人,夜里那妇人难产,一尸两命去了。”
元春心头咯噔一下,皇城根下这么嚣张,撞人的身份应当不简单。
居然纵马去撞怀胎十月的妇人,这人不但蠢还恶毒,简直应该凌迟处死,但要真是这么简单,狗皇帝何必要问她。
说明也许和她有关系?
看着元春表情变了又变。
正等着元春开口的皇帝:……
她在想些什么?
皇帝皱眉:“你可有什么想法?”
想法?元春第一反应警铃大作。
这人该不会和荣国公府有关吧?
贾家确实也有不少混账来着。
元春把刚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斟酌着该如何转移话题。
“陛下,我一届小小御侍,只能伺候陛下磨墨续茶,不敢多话,只怕不能为陛下分忧。”
不经意一抬头,见皇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盯着自己,元春不疾不徐的把头又低了下去。
夭寿了,看来真和荣国公府有关。
“你倒是不肯说太后母家一句不好。”
皇帝的声音凉凉的,让元春都忍不住颤了颤。
但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太后母家?
和贾家无关……
松了口气同时,元春心里再次嘀咕。
既然事关太后,只怕这当街纵马伤人的,也得不到什么处罚。
只要搬出太后,皇帝也不好不给太后面子。
‘想来狗皇帝也不会为了个民妇还有她未出世的孩子得罪太后,这事不是板上钉钉了吗?还问我的想法,嫌我活的太长了?想找机会赐死我,狗皇帝真有你的!’
元春继续磨墨,一脸的咬牙切齿。
皇帝目光一沉,再次冷肃开口:“朕倒要问问你,若你是这民妇家人,想不想讨回公道?”
这不是废话吗?
元春倒也看出这狗皇帝心里还有几分百姓,再加上太上皇和太后跟皇帝的权力纷争,仔细想了想,元春才斟酌着开口。
“元春以为:杀人偿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其余的,不肯再说。
听见元春的回答,皇帝神色才缓和了些,重新拿起那本奏折,拿起朱笔写了几个字。
元春立在一旁,没有再开口。
片刻后,皇帝合上折子,垂眸勾唇:“想知道朕会不会处罚太后母族吗?”
元春惊讶抬头:?
不想知道。
狗皇帝和太后打擂台,跟她有什么关系?
元春有一瞬间真觉得这狗皇帝想借刀杀人。
倒吸了一口凉气,磨墨的动作都顿了顿。
“陛下,此事全看陛下如何处置,方才的话不过是一家之言,全无别的意思,还请您……不要让元春知道此事后果。”
皇帝还是第一次见元春这模样,眼底多了抹笑意。
“朕倒是不知,你一个小小女官,揣摩圣意倒是很有一套。”
元春心中暗骂:狗皇帝怎么还乱给她扣罪名?
皱眉俯身,她不怎么真情实感的棒读:“元春惶恐。”
皇帝唇角微勾。
到底是心里有他,才会费心琢磨圣意,这才说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等看似大逆不道,实则很贴他心意的话来。
皇帝眉眼温和了些:“行了,继续,朕不会让你牵扯进来。”
元春这才重新握了墨块研墨。
皇帝唤了夏守忠进来。
“传朕口谕,太后侄孙当街纵马伤人,此案由刑部尚书主理,依律法定罪,不容有失。”
夏守忠听到这话捏了把手里拂尘,抬眼目光落到正垂眸磨墨的贾元春身上。
一眼便收,夏守忠躬身称了声‘是’,退出临敬殿传旨去了。
皇帝仍然提笔:“你今日就先退下。”
元春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嗯?
她提前下班了?
说到底这几日她神经处处紧绷着,昨夜又因为雨声没能睡好,已经疲累到了极点。
但元春不觉得皇帝是好心放她回去休息。
又有后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