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要惩罚谁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没有联系的必要了。”此刻的沁文说着如此尖刻的话语而她的神情却是温和而平静的,平静得让三位老人都有些心惊,心底发凉。
“小文,当年的事情是你爸爸做的不对,但是这么多年你也惩罚够他了,你爸爸他真的很惦记你,他也很后悔当初那样对你,当年你也只是个孩子很多事情不懂,处理不好,是他没及时关心你爱护你,可是该出的气也出了,咱们好好的好不好,爷爷奶奶都老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老太太终于忍不住哀求,而这样的哀求是沁文万万承受不起的,她轻轻握住老太太的手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
“奶奶不要这样说,我真的没有怪你们了,我只是回不到以前了,我没有办法让自己再回到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方沁文。”
“过了这么多年,我已经长大了,以前懂的、不懂的都过去了,也不重要了,我不会放在心上了。”
是啊,确实回不去了,便是她回到了大院发生过的事情还是横亘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唯一的区别便是他们愿不愿意粉饰太平,而这一切的矛盾点都在边柔身上,只要边柔那边顺了,边柔的怨气消除了,那么一切都还是有可能的,想到这里老爷子压了压心底的火气,沉声问道。
“你妈妈最近好吗?在国外疗养得如何?”
沁文眼神微颤,迟疑了几秒便彻底打破了老爷子的镇定和底气。
“我妈妈已经去逝好几年了。”
“啊?!”
“什么、夫人怎么会......”陈叔哑然失声,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心口蹬蹬蹬的跳的快要蹦出来一般,恍然的始终不能相信,隐隐觉得这将会是一个不太让人能接受的真相。。
“怎么去的?”老爷子干涩着的嗓音似乎一下子便低迷了下去。
“自杀。”
老太太捂着嘴巴,抚着胸口竟是好半响说不出话来,她看着面容沉静的孙女只觉一颗心都揉烂了泡在苦水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是因为癌症晚期自杀的,没有受太多的苦。”既然要说那就一次性说清楚吧,沁文没有半点的心虚的把真相赤裸裸的摆在他们面前,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不仅仅是出轨、不仅仅是抛弃,更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是她妈妈的命!连她自己尚且都不能原谅自己,更别提去原谅其他人了,她能做的只有遗忘和封藏。
老爷子只觉喉咙发痒,猛地一阵咳嗽吓坏了陈叔,连连灌了好几盏茶才咽下那口血气,竟是气急攻心,强撑着最后一点理智看着他的孙女,直到此刻素来流血不流泪的老人也红了眼眶。
他终于明白他们早在当初就已经失去了她了,早在他们偏袒儿子出轨,放任她的妈妈流浪国外的时候就失去她们了,在她孤立无援看着边柔被病痛折磨,看着她经历两次死亡的阴影,他不知道自己这个从小捧着长大的丫头经历了什么,受了多少苦才走到今天这步,老头子终于承认他错了,错的离谱。
“哎”老爷子颤颤巍巍的走到了沁文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一如小的时候。
“若是有后悔药,当年我就是不要那个儿子我也不会让你们娘俩走的,苦了你了,丫头......”
在大掌的摩挲下方沁文终于掉下了第一滴眼泪,是苦涩还是什么,她说不出,只是觉得释然。
“若是时间可以抹平,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嫉恨你的爸爸,他是爱你的,便是他做错了很多事,但是你要相信他的本意并不是如此,只是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弥补。”他已经不期望什么亲情如故了,只盼着这父女两个不要真的走到老死不相往来那步便已经满足了。
沁文没有回答,因为她的答案一开始就说了,她真的没想要惩罚谁,所以她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原谅谁。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原谅,不是因为值不值得原谅,而是没有了原谅与否的意义,因为都不重要了。
“走吧。”直到沁文离开了许久,老爷子才开口道,老太太却是瘫在椅子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我们真的不要她了吗?”
“你还没听清楚吗,不是我们不要她了,是她不要我们了,这中间隔着边柔的命啊。”老爷子自嘲得笑着打开了门,扑簌簌的冷风吹了进来,老太太瞬间就迷蒙了双眼。
老两口回家没多久便都病了一场,连临市的方健业也赶了回去,对于爸妈的病医生也说了是郁积于心,老年人冬季本就容易生病,还是放开心胸,好生休养才是。方健业哪里不知道老两口许是又想起方沁文了,直到此时他都还不知道方沁文早就回国了,还就在首都,而且爸妈早已经见过她了。
看着儿子言语的宽慰,老太太竟是有些不忍心将真相告诉他,告诉他前妻死的那么惨,告诉他女儿过得很不好,还是告诉他小文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这一切都太残忍、太沉重了,老太太只能是沉默的、难受得强忍着。
终于要到过年了,然而沁文一直工作到了除夕夜,全公司竟然只有她一人,悠闲地窝在椅子里,处理好最后一笔事物,关上电脑,她的假期正式开始了。
走到大街上的时候天空突然腾空蹿起的烟火吓了她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这可不是国外,这里的人来人往竟是家家户户,热热闹闹、红红火火,会有鞭炮、会有烟花,眼前闪烁着的是她好些年前小时候才有的回忆,而今也不过是一笑置之,其实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孤寂。
人啊,习惯了孤独便也不觉有什么不同了。
关掉手机和一切联络方式,屏蔽了外界的骚扰也屏蔽了外界的关心,她一个人提着行李坐上了飞往海边的飞机,那里有着鲜花灿烂、那里有着暖阳如春。
所以当陈叔提着一大包的年夜饭站在她家门外时,物业管理却说她早就走了,陈叔只好失落得离开了,拎着彻底失去了热气的饭菜,站在楼下回首看着孤零零的公寓和空荡荡的窗户,他心疼得仿若钻了无数的小孔,对比家里被爸妈爱护备至的方源,本应该是生活无忧无虑、小公主一样的小文却是一个人过得如此凄凄冷冷,想要她再回到如今这个家吗,或许她说的才是真的,那里早就不是她的家了。
司沐森除夕夜一心记挂着方沁文,然而第二天上门的时候得到的消息却是人已经离开了,吓了一跳,直到许副总那边确定方沁文并未离职只是休假他才松了口气,派人去查她的航班信息,紧跟着就飞了过去。
当她在海滩边见到他的时候还以为世界真的就这么小,缘分就那么巧,直到他朝着自己走来,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有多蠢,世界那么大,这样的巧合会有多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