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奎潜行至一处土坡后,悄悄再向篝火处望去,顿时心中一惊。
这哪里是一处篝火,只见方圆数百丈内的篝火星罗棋布。每堆篝火四周皆是围了五六名元兵,粗略算来足有近千人。刚刚离得远了,又有土坡阻碍视野,故此失察。可潜行到左近却是一窥全豹。
大奎心知自己无意中找到了傲敦残兵,心中不禁窃喜。夜色中大奎悄然后退,沿着来路疾奔而走。回到松树林,大奎放下手上兔子,这才对康茂才细细说及自己所见。康茂才不仅急切问道:“元兵相距此地多远?”
大奎呵呵一笑道:“康将军无需多虑,元兵据此足有五十里,即便是赶过来也天亮了。”说着大奎略一思量才道:“但我们在此留宿,恐生枝节。不若今夜出发,路上不做停留。赶到兰州后还劳烦康将军带兵前来,我留在此地查探元军动向。”
康茂才不仅急问道:“大将军一人留此,怕是多有不妥。”
大奎微微一笑道:“元兵虽众,但却奈何不得我。你们只管放心的走,我在此缠住傲敦兵马。”
身旁杨小虎不仅说道:“义父在此,我也留下。”
大奎却是道:“你与康将军一道走,这里我一人足矣。”
康茂才略一沉吟,不禁说道:“傲敦败兵一路西行,看样子是要绕过兰州赶往西域,他是要去投奔扩廓帖木儿。若是这样,我等在兰州搬兵后可在定西左近会和,到时以逸待劳全歼傲敦残兵。”
大奎点头称是,当下三人唤醒众兵士,连夜启程。
大奎望着队伍远去,这才骑马背道而驰。
虽是北风呼啸寒凉刺骨,虽是夜色如水千山暮雪,但大奎心中却是一团火热。
傲敦所带领的一千残兵此刻已是强弩之末,只须将其尽数歼灭,那么战事方可暂时平息。
扩廓帖木儿远在漠北,如今怕是远水难救近火……。
旭日东升,给苍茫凄冷的大地平添几分暖色。
傲敦钻出临时搭建的草棚,先是迎着朝阳伸了个懒腰,这才缓步走向聚拢在一起的众将士。
“都听好了,我等需一路向西行,然后折向定西。绕过兰州再向西域进发,等到了漠北,自然是有酒有肉有女人,都明白了吗?”傲敦这一番话,让情绪低落的元军将士们有了一丝的渴望。
酒肉和女人?自从平凉兵败,他们东躲西藏留得性命到现在,若是真能绕过兰州赶到漠北,那真是老天开眼了。有的兵士已经忘记了最后一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了,此刻的这一千元军饥寒交迫,都在巴望着能有一块栖身之地。
傲敦望着身前众将士,扬声喝道:“现在出发。”
元军一番忙碌,正准备开拔,突然一名伍长奔向傲敦身前:“大将军不好了,我们的马匹不见了。”
“什么?”傲敦闻言一把揪住这伍长的衣领,挥手将其掼在地上。
这伍长乃是军中马夫的头,专司战马驯养,昨夜就是此人负责放牧马匹。
伍长见傲敦动怒,连忙跪地求饶:“傲将军容禀,小的冤枉啊。”
傲敦手按刀柄,双目圆瞪:“有屁快放,究竟是怎么回事?”
伍长这才一五一十说了经过,原来昨夜这家伙带着十余名属下去放马,期间偷了懒。自己找了处背风的地方睡觉,只叫属下去放牧。谁知早上一睁眼,数百匹军马及十余名属下尽皆不见了踪影。
这下热闹了,元兵本就饥寒交迫,如今又没了战马,这遥遥千里路怕是要饱受跋涉之苦。
傲敦冷声问道:“你说完了?”
伍长见到傲敦面色不善,一时惊得雏鸡一般。
傲敦‘刷’一声拔出佩刀,二话不说手起刀落,这伍长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已是身首异处。杀了这渎职的伍长,傲敦眼望众属下,半响才道:“每百人一队,四下查探,看看有何蛛丝马迹。数百匹战马平白失踪,定是有人搞鬼。本将军定要生擒此人!“
众将士齐声领命,各自分头去找寻战马及失踪的十余兵士。
傲敦本来已是心焦如焚,战马丢失偏偏又火上浇油。不由气急败坏,在草棚门前来回疾走。陪在身边的亲卫皆是不敢大声喘气,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傲敦,一顿板子事小,丢了脑袋事大。
直到午时,有前去寻马的兵士来报,说在正南方五里处发现大批马蹄痕迹。
傲敦闻言急急下令道:“传我将令,收拢各部。给我沿着马蹄印去追,抓到窃马贼务必生擒带来见我。”
兵士领命,忙回身奔走去传令了。
大奎骑在马上,听着身后蹄声纷杂,却是如闻仙乐。他将数百匹战马的排着队的拴在一起,而他的坐骑马鞍上只需拴着一根头马的马缰便可将数百匹马牵着四处走。
昨夜他料理了十名元兵后,便驱赶着马群一路向南,先是纵马疾驰然后便悠哉悠哉的缓缓而行。这数百匹马的鞍囊里东西可不少,除了金银盘缠还有干粮水袋。
大奎一边吃喝一边走路,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座山前。
一阵羊叫,随后由山脚处转出一群羊来,羊群后跟着一个少年,年约十三四岁。这少年身着一身羊皮袄,下面一条破棉裤,看样子是给大户人家放羊的羊倌。
大奎迎上前去拦住羊群去路,少年看样子也是没见过世面,见大奎一身军服甲胄,不由得惊立当场。
“小兄弟莫怕,我不是坏人。”大奎微笑着道。羊倌没说话,依然直愣愣的看着大奎。
“这是什么地方啊?怎么这么多羊?”大奎看着羊群心中疑惑,这兵慌马乱的,谁家能有这许多羊?
羊倌壮着胆子答道:“这里是西山岭,羊是张大头家的。”
大奎不仅笑问:“张大头又是哪一个?”
羊倌挠挠头道:“张大头是这左近最大的东家,这附近的山和林子都是他家的。”
大奎恍然大悟,当下笑道:“说来也巧,我也是姓张的。你叫什么?”
羊倌见大奎一脸和气,这才不再害怕。
“我叫张二狗,我们村里的都姓张。”张二狗倒是蛮讨人喜,笑起来露出一对虎牙来。
大奎不经意间看到张二狗手臂上竟是露出一条血痕,不禁问道:“我是神算你信不信?”
张二狗到底是孩子心性,闻言笑道:“你是大将军,怎么还会是神算?”
大奎呵呵笑道:“那我要是算对了,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张二狗满口答应,只想看看大奎说的准不准。
大奎笑道:“你家里没亲人了,对不对?”
张二狗神色一黯,但转瞬笑道:“你算错了,我家里还有个姑姑。”
大奎顿时一瘪,犹自辩道:“我说的是父母双亲。”
张二狗闻言目中含泪,却是并不作答。大奎心知猜对了七八分,这才又道:“你家贫没法过活,故此在张大头家打长工。”
张二狗却是擦了眼泪强辩道:“我放的羊都在这,这是明摆着的,不作数。”
大奎嘿嘿一笑道:“张大头家里对你不好,经常打你,是不是?”
张二狗闻言伸手拉了拉本就短一截的袖子,手臂上的鞭痕清晰刺眼,他却是不愿被人看到自己的伤处。
大奎笑问:“我算的对是不对?”
张二狗想了想,却是硬气道:“算你说对了,那你能算出张大头有几个老婆吗?”
大奎闻言一愣,伸手摸了摸下巴却是不好胡说。他又不认识那个张大头,怎会知道他有几个老婆?但大奎转瞬笑道:“我猜那张大头定是个大善人。”
大奎不说还好,一说张大头是大善人,张二狗顿时哭号道:“他是坏人,他是坏人!”
大奎见张二狗如此神色,不禁问道:“你给人家放养,为何反说人家是坏人?”
张二狗不答,丢了手上的鞭子却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大奎心中一软,当即翻鞍下马分开羊群走到张二狗身前,看着蹲在地上哭的张二狗,大奎心知其必有难言之隐,故此也蹲下身来和颜悦色的问道:“有什么委屈你跟我说,大叔帮你做主。”
张二狗哭了半晌这才猛然抬起头问:“你是大将军,一定能帮我报仇。”
大奎不仅一愣,不由问道:“你细细说来。”
张二狗这才将自身遭遇一一说与大奎知晓。原来这张二狗的姑姑辛氏颇有几分姿色,村中恶霸张大头垂涎辛氏美色,故此几番纠缠。辛氏寡居在家,被逼无奈投奔大哥处。张二狗的父亲也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妹妹受了欺负却不敢出头。
张二狗家里欠着张大头租子几十担,这些都是多年攒下的欠账。张大头便以此为由催逼张二狗一家交租,并收回了张二狗家的土地。张二狗的父亲被逼无奈劝说妹妹改嫁张大头做了偏房,这才保的全家不至饿死。
张大头家养了一群恶奴,平日里欺男霸女为非作歹。当日跟从张大头上门逼租,护院胡彪看中了张二狗的娘。有一天趁着张二狗的父亲外出之际,胡彪潜入张家将张二狗的娘凌辱致死。张二狗的爹上门理论,却被胡彪下重手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