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亲卫相顾无言,均不知大奎说的什么意思。
大奎也不跟众人计较,指着桌上的官服及印信道:“劳烦各位明日将官服印信送往吏部。”说着略一思量,这才又道:“本官的马鞍铠甲兵器,你们交给夫人即可。”
一名牛姓亲卫不禁问道:“大人,夫人何日能到京城?我们如何寻她?”
大奎呵呵一笑道:“不说我还忘了,在京城我有一套宅邸,你们这就搬过去。”说着指点了宅地的所在。众亲卫领命,拿了大奎的行囊兵器向大奎告辞。
临行前,大奎将怀中钱袋拿出来,只留了百两银票在身上,其余的封了袋**给牛姓亲卫道:“这些钱,交给夫人。”牛姓亲卫拿了钱袋,大家离开了驿馆。
此刻大奎已是孤身一人,倒也落得自在。吃了顿饱饭便早早安歇,明日尚要早起,往下的路是坎坷还是平坦,尚未可知。
次日一早,大奎便准备赶往城南军营,亲兵早早来到驿馆门前等候,亲兵牛宝更是雇了一辆大车停在驿馆门前。从城里到城南军营尚有一大段路要走,雇个牛车倒也方便。大奎本欲一人前往,众亲兵执意要送。如今大奎已是军中伙夫校尉,自然不会再有亲兵,众人心里清楚,等到大奎家眷到来,他们便会各自回到军中效力。
人之一生相逢有缘,却最是离别苦。
望着众人,大奎笑道:“有牛宝一人送我即可,你们回到家中等候,待到与其他人会齐,再行定夺去留。”
众亲兵面面向觎,皆是不言不语。牛宝呵呵笑道:“行啦,张大人此去投军,正是与我等一路,若是三日内与其他兄弟会齐,说不准我等还能在军中与张大人见面。”牛宝说着跳上了牛车,转头笑道:“到那时,我等说不定仍跟张大人在一处。”
大奎随后也跟着坐上板车,却是纠正道:“我已不是什么大人,今后勿要再如此称呼。走吧!”大奎说完,牛宝答应一声,手上鞭子在牛屁股上随手抽了一记。牛儿吃疼快步向前跑去。大奎坐在车上向众亲兵挥了挥手,众亲兵纷纷回应。直到牛车渐渐走远看不见踪影了,众人这才回去。
城南军营并不大,实际上京师的兵马大多皆在城北石狮渡一带驻扎,城南乃是为了后勤及招募方便才另设一营。营中随处可见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此处说是军营不如说成是集市,人欢马嘶好生热闹。
牛车到了军营门口,却是已近辰时。即是约好卯时报到,大奎自然不能耽搁。军中的规矩大奎懂得,军规如山令行禁止。若是第一天便迟到,却是说不过去。
大奎跳下牛车随便寻了一名士卒,问道:“这位兄弟,哪里是招募兵士的去处?”
兵士上下打量了大奎一眼笑问道:“你这身行头,一看便是富家豪绅,不在家好好享福,跑来受苦吃皇粮?”大奎闻言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一身蓝缎长袍,光这袍子脱下来典当了也值几两银子。
“呵呵兄弟说笑了,我只是厨子,却不是什么显贵。”大奎一脸和气,这兵士笑了笑转身一指营中正东道:“沿着这条路向东直走,见了老槐树就到了。”
“多谢多谢。”大奎谢过兵士,这才回身来到牛车前对牛宝道:“牛宝兄弟,你回去吧。营中许是不准闲杂人等出入,我自己一个人进去便是。”
牛宝点了点头道:“大人多多保重,牛宝回去了。”说着便要驾车离开,大奎唤道:“切莫对夫人言及我在军中啊。”
牛宝答应着,将牛车调了头沿着来路行去。坐在车上,牛宝扬声道:“大人放心,若是我等会齐,自会到军中寻你。”
大奎笑了笑,都说故土难舍兄弟情深。此刻大奎只觉眼中酸涩,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但此来却是到军中报到,岂能过于儿女情长?
大奎举步进了军营,沿着路一直向东行去。大路两则营帐林立,间或有粮草囤子堆在路旁。巡营兵士鱼贯而过,运送粮草的车马往来不断。此情此景大奎似乎又回到了当年从军的时光。
大槐树下排着长长的队伍,看众人装束皆是寻常百姓。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显然是生活无以为继,故此前来投军。连年征战,百姓深受其苦,如今虽是天下初定,但国家大事,便是如此。
元廷执政之时,在大奎的济州老家曾有一位叫张养浩的文人写过一首诗,诗曰: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首词真真的说到了要害,大奎见到百姓如此窘迫,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排在队伍后面,慢慢的向前挨,过了足足半个多时辰方才轮到大奎。
大槐树下支了张桌子,一名儒弱的老军坐在桌子后,一边记录一边嘀咕。之所以说他儒弱,是因为他身材瘦弱却会写字。在当今这个年头,寻常百姓会写字的却着实不多。
“叫什么名字啊?”老军头也不抬的问道。
大奎应道:“张大奎,昨日军中候典籍已为在下造了册,在下是来报到的。”
老军闻言抬头看了大奎一眼,这才问道:“昨日入册的?什么军职啊?”
大奎答道:“伙头军校尉。”大奎答着话,不仅伸手在身上摸了摸。自己这身袍子实在不像是穷苦出身,此番投军自然引来不少异样目光。
“稍等片刻,我找找看!”说着老军在手边的一大摞账册里翻找了一下,由这一大摞的账册中挑出一本。大奎看到那账册上的封面上书写着的正是《军备花名册》五个小楷。由于是昨日刚刚入册的,所以老军即刻找到了大奎的名字。
“征虏军,汤和部,后备营伙头校尉?”老军念叨着,又去账册中一通翻找。
大奎听到汤和的名字,不禁问道:“老哥,征虏军是什么所在?”
老军依旧是全神贯注的翻找账册,大奎问了两遍,这老军才答道:“中书省右丞相徐达元帅的麾下,现在山东山西一代。”终于找到了要找的账册,老君翻看了一番,这才找了张黄纸,提了笔在黄纸上写了一行字。
“拿着它到那边的营帐中领取军资物品,然后按指点去就职吧。”老军将手上黄纸递给了大奎。大奎结果来看了看,上面写着:张大奎,征虏军伙头校尉一名。这黄纸便是死人家烧的那种黄纸,因其造价低廉,故此军中所用的纸张,其为首选。
大奎持了黄纸,找到了老军说的那间营帐。营帐门前正有一名壮汉歪在椅上酣睡,或许是这壮汉昨夜没睡好,此刻睡的倒是十分香甜。
大奎早年在军中最见不得这样渎职的兵士,走到营帐前也不啰嗦,当即厉喝一声:“好大的胆子。”这一嗓子可真叫响亮。正在酣睡的壮汉一个机灵站起身来,揉了揉眼睛再看大奎。一身华服器宇不凡,该不会是那个将军微服来查岗吧?
壮汉不敢怠慢,连忙整了整衣帽,躬身立在营帐门边,竟是静若寒蝉不敢发一言。
大奎倒是得理不饶人冷声问道:“叫什么名字,身居何职?一一报来。”
壮汉哪里敢实说,当即‘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一般哀求道:“大人饶命啊,小的知错了。”按说军中渎职无小事,遇到冷面的官长,挨顿板子都算轻的,严重些要掉脑袋的。
此刻大奎已是一脸杀气,这壮汉只是磕头求饶,看样子吓得不轻。
大奎怒声道:“当值之时竟敢公然酣睡?”大奎一顿气道:“把你的官长与我找来!”
壮汉闻言不禁大惊,他身为军需司的主事,在这片军营里已是横着走的人物了。来者竟是不问青红皂白就要见他的官长,这主事的官长是员外郎。难不成来者是兵部侍郎朱珍?
当下这军需主事苦苦哀求道:“大人,小的上有老母下有妻儿,望您大人大量饶小的一命,小的再也不敢了”这军需主事说着哭的稀里哗啦,来来往往的兵士见到这里有事,均是行者侧目却无人停足看热闹。
堂堂军需主事都要跪在地上求饶,那华服之人岂不是大大的官?谁敢玩忽职守停下来看热闹?
大奎叹口气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起来吧。我不会为难你的!”这跪在脚下的军需主事闻言连忙抬头,嘴上不住的道谢:“谢大人不杀之恩,谢大人不杀之恩!”
“起来办差吧。”大奎说着将手上的黄纸递给这军需主事。你说好端端一个八尺汉子,竟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此刻这军需主事先是背转身去用衣袖将脸擦拭了一番,这才转过身恭恭敬敬的接了黄纸。
“大人交代的,小人一定办妥!一定办妥!”军需主事哈着腰陪着笑看了看黄纸上的字迹,许是怕自己刚刚哭花了眼,这主事使劲揉揉眼睛,仔细再看那纸上所写,这一看之下脸都气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