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把匝刺瓦尔密听了来自顺元城的奏报很是恼火,竟然被一群乱民夺了城池,真是岂有此理。但生气归生气,自有谏臣劝慰道:“梁王息怒,听闻乱民首领乃是默部德施氏勿阿纳四十六世孙,名叫作陇赞阿期。此人年少有为,乃是各族公推的顺元城主,贵州番民几十万,若要动他却是有些不合时宜。”
梁王把匝刺瓦尔密闻言大怒:“不合时宜?他带乱民杀我官吏,占我城池就合时宜啦?”
那谏臣思虑再三,才奏道:“以微臣之间,次事尚需斟酌。”
另有亲信大臣上前出着主意道:“如今那陇赞阿期招兵买马,麾下已有十万常备军,更有二十万军民为后援,其势甚大不宜轻动啊。”
“不宜轻动,不宜轻动。难道本王便任由他陇赞阿期为所欲为?若是如此,各族效仿,无须明玉珍及朱元璋来攻,我们自己就垮啦!”把匝刺瓦尔密声色俱厉,已是歇斯底里般的咆哮。
先前的谏臣再次言道:“陇赞阿期占据城池,聚众为乱已成事实,以我云南之兵攻之已是力不从心。以微臣所见不如顺水推舟,卖个空头人情给他。”
把匝刺瓦尔密闻言问道:“如何卖个空头人情?”
谏臣笑道:“梁王便封他作顺元的城主也不妨事,若是他答应了,自然不会扩大战事。”顿了顿谏臣又道:“待到梁王将手下兵马练熟,再攻打顺元城不迟。”
梁王把匝刺瓦尔密生了一肚子气,但臣下直言也不无道理,眼下自己空有三十万大军,却是未经训练况且又粮草不足,要想夺回顺元实在是无能为力。不得已之下,梁王把匝刺瓦尔密作出了这辈子第一次委屈让步的窝囊事。遣使议和,封赏陇赞阿期。这下可好,挨了一巴掌还要去恭维人家,这是哪门子事儿啊。
元使到了如今的贵州城,如愿见到了陇赞阿期。陇赞阿期得大奎授意,当先咆哮发难。
“梁王缉捕明使,为何杀我兄弟烧我瑶寨?”陇赞阿期义正言辞,简直怒不可遏。
元使还未搭话,陇赞阿期又是一声怒喝:“我贵州各族同气连枝,向来是月月纳粮,奉公守法。为何却惨遭杀戮民不得安?”
元使好歹得了说话的机会:“头人勿要动怒,有话好商量。”
陇赞阿期继续发飙:“梁王若是真心议和,须得赔偿我各族的损失,你回去吧。”
元使不禁一阵头大,连忙问道:“不知头人要梁王如何赔偿?”
陇赞阿期想都不想,便即开口道“白银三百万两,少一个铜铣都不行。一个月后等不到赔款,陇赞阿期自会带兵前去中庆城取来。”
“啊?”元使直接傻了,这哪里是议和,这不是来装孙子吗?
元使节不敢耽搁,快马回了中庆城回禀梁王把匝刺瓦尔密。把匝刺瓦尔密气的肺都要炸了,摔盆子摔碗大发雷霆之怒,其后备下三百万两银子及任命文书遣使节又来了贵州城。此次陇赞阿期摆下盛大的场面迎接了元使节,并设宴款待了使节团。话说人家大老远的送三百万两银子来,吃顿饭还是必须的嘛。 酒足饭饱之后,元使节方宣读了任命文书:“梁王惜才纳贤,闻彝部陇赞阿期德才兼备文韬武略,特封陇赞阿期袭任顺元宣抚使,八番顺元宣慰使加封云南行省左丞。另赏赐白银三百万两,以示恩宠。”
明明是索要的赔款,梁王偏要往脸上贴金说成是赏赐,但陇赞阿期却也不计较,当下欣然接受了封赏。
送走元使节,陇赞阿期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到外省采购生铁,招揽能工巧匠,打造兵器铠甲武装军队。如今的各族联军不过是乌合之众,手上的武器简直不堪入目,虽然前期元兵的军需库留下一批兵器铠甲,但却远远不足以成事。
一时间云贵广西各地族民闻风而来相投,起先的陇赞阿期不过是五寨的头人,十万寨兵。但不到两月的时间,麾下已有近二十万常备军。
四川一带有大夏国明玉珍部,贵州有多族联军的陇赞阿期部,云南以梁王把匝刺瓦尔密为首的元庭残部。若是以实力论之,如今的云贵川三地,便似三国时期的魏蜀吴般三足鼎立。梁王把匝刺瓦尔密与大夏国有宿仇,但陇赞阿期夹在中间却起到了调和作用。云贵川三地遂一时太平再无战事。
而此时的大奎,早已与孟歌踏上了归程,只留下盘步在贵州城协助陇赞阿期管理日常事务。此云南一行,大奎与孟歌九死一生,明军将士近千人埋骨他乡。此时正值秋风萧瑟,都说近乡情怯,大奎来时近千人马浩浩荡荡,归去时两人成双凄凄凉凉。想到家中爱妻,想到独子张长风,大奎不禁归心似箭,一路策马扬鞭赴归程。
先前叫田丰周凯二人回转京师,向朝庭告知梁王阴谋,也不知结果如何了。大奎心急如焚,与孟歌二人换马不换人一路风尘,只用了一月有余便赶回了苏州地界。
当大奎来到家门前时,下人阿福一声惊叫,随后大喜。接着转身连滚带爬的去报信了,大奎站在门外便听到了阿福的叫喊声:“夫人,夫人,老爷回来啦。”
一时间,张府沸腾了。冯师爷疾步迎出门来,见到大奎竟是喜极而泣:“张大人,你可回来了。”说着双目含泪,竟是哽咽难言。
大奎一进门,便见到了黄莺抱着张长风到了前宅。
“回来了?”
“恩。”夫妻二人四目相对无需多言,再次相见却恍若隔世。
“呵呵呵,我抱抱长风。”大奎走上前,从黄莺怀中抱起了儿子张长风,并俯下脸来跟孩子一阵亲昵。张长风此时正睡得香甜,猛然间被大奎的胡子扎醒,睁开眼便见到一张大脸在眼前嘿嘿直笑。数月不见,晓是父子间也有些生疏了。张长风直吓得‘哇’一声哭将出来。
黄莺此刻脸上挂着泪,轻轻地抱回了张长风,随后再不多说一句话,默默的回了后宅,她知道大奎一定还有事情要做。
大奎站在前宅院中,心情久久才复平静。
“冯师爷,备奏折。我要上书朝廷。”大奎说着去了厅堂。
冯师爷答应着,也跟随大奎去了厅堂。
等到冯师爷备了文房四宝及大奎专用的奏本,大奎这才缓缓言道:“臣江南通政使张大奎奏报:臣等奉旨云南招安,然梁王把匝刺瓦尔密依仗地势偏远,拥兵以抗天朝。臣等见机逃离中庆,把匝刺瓦尔密却传书各处加以堵截,并派重兵追杀。几经死战,云南安抚使王西元大人与其本部三百苏州城兵及臣之二百亲卫全部战死。臣有负圣命,自请罢官,望圣上恩准。”
冯师爷听到这里,已是惊骇欲死,持笔的手颤抖的厉害。他哪里能想到,没见到其他人回来,原以为都是去了苏州城。一场鞍马奔波,去城里沐浴一下吃顿好的,这也在情理之中。哪成想竟是全部战死在了云南。
大奎回身见到冯师爷面色如土,心知他是心绪难宁。当下劝慰道:“冯师爷莫要难过,本官已为他们报了仇。”
“我的儿啊。”冯师爷一声悲嚎,竟是泪如泉涌悲声不止。
大奎见状不禁大惊失色,刚要绕过桌案。冯师爷竟是仰天吐出一口鲜-血,接着身子一软向后倒去。大奎身形一晃来到其身后,伸手将其扶住。再看冯师爷已是双目紧闭,昏死了过去。
大奎急急吩咐下人去请郎中,这才亲自将冯师爷抱回了卧房。
郎中忙三火四的来了张府,为冯师爷把了脉后,大奎急声问道:“郎中,我家先生病情如何?”
郎中沉思良久,却是叹了口气道:“大悲伤身,急火攻心啊。”说着竟是摇了摇头。
“那要如何医治?”大奎抓着郎中的胳膊急问道,但随即松了手。他知道心急也没用,不如听郎中怎么说。
郎中开了一副药方交给大奎道:“我这里开了一副药,可清火安神。至于其他,还要看造化,心病还须心药医啊。”说着背起药箱向门外行去。
大奎连忙由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追上去塞到郎中手上,并嘱咐道:“郎中先生慢走,本官有一事相求。”
郎中躬身为礼道:“大人请吩咐。”
大奎颤声道:“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保的我家先生周全,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郎中闻言,点点头道:“草民尽力而为吧。”说这话的时候,郎中竟是一点底气也没有,大奎见到郎中如此神态,也不禁心中一紧。但还是吩咐下人将郎中送出了门外。
直到煎好了药,冯师爷仍然没有醒转。大奎叫人灌了药之后,这才回了后宅。
第二日清晨,大奎便早早来探望冯师爷。进门竟是见到冯师爷躺在床上,双眼望着天棚不言不语,但其目光已不复清明,竟是一片浑浊。
“冯师爷,本官前来看望,你好些了吗?”大奎走到床前,伸手替冯师爷掖了掖被子。
“我的儿啊……。”冯师爷呐呐自语,竟是声如蚊呐。
大奎不禁问道:“你说的是谁啊?”
好在冯师爷的脑中还有一丝的神智,听到大奎问及,这才好似自言自语的道:“我儿叫冯思楷,小名叫‘石头’”
“冯师爷的儿子是石头?”大奎闻言已是犹如五雷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