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天黑,码头上并没有什么动静。众海盗纷纷上了船,船头船尾皆立了高杆挑了灯笼,岸上留有数十人举着火把四下巡视,直把两艘大船方圆数十丈内照的亮如白昼。
大奎依然是倒在船头甲板上,望着天上的繁星朗月发呆。就算那刘一飞回来了,也不可能再动手杀他,毕竟海盗的老巢尚有不少海盗。死了一个刘一飞,难保不会出个刘二飞或者刘三飞,俗语讲的好:除恶务尽。对于这些海盗流寇,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聚而歼之。
夜渐渐的深了,码头小镇通往县城的大道上远远传来一阵蹄声得得。众海盗听到声响,不禁皆是严阵以待。
过不多时,远远行来一头驴,驴背上还趴着一个人。有眼尖的匪兵见到,当即大喊道:“刘将军回来啦。”喊声一落,留在岸边的众盗匪顿时蜂拥迎了上去,然后七手八脚的将驴背上的刘一飞抬了下来。众海盗簇拥着刘一飞回到了船上。待到将刘一飞平放在甲板上,早有匪兵拿来了水袋,给刘一飞灌了几口清水。
大奎也很好奇,忙接近人群吆喝道:“都让让,都让让,我是郎中,叫我看看。”
众匪闻言纷纷避让,大奎装模做样的走进人群,来到刘一飞身前。再看刘一飞此时已是面无血色,看样子伤的不轻,但光看身上却也不知到底伤在哪里。
大奎蹲下身来,端详了一阵。身旁过来一个黑衣汉子问道:“张郎中,我家将军怎么样了?”言语中甚是关切,大奎却不以为意。
大奎沉吟片刻才道:“看样子只是虚脱了,待我唤醒他。”说着不等其他人反映,左右开弓就给了刘一飞‘啪啪’两个大耳刮子。
“放肆!”那黑衣汉子当即从腰间拔出长刀来,当冰冷的刀身压在了大奎脖子上,大奎直接傻愣住了。
“不…不要…难为他。”声音虽然虚弱嘶哑,但刘一飞竟真的醒转了。
“刘将军!”身边一片呼唤,众匪首围到刘一飞身边问长问短。
大奎突然一声大喝:“都滚开。”这一嗓子,把众人吓了一跳。但刘将军既然说不许为难他,自然没人敢再多说什么。
“你们谁是郎中?你吗?”大奎戳指气使的问那个拔刀的黑衣汉子,那汉子摇摇头。大奎不禁喝道:“不是郎中滚远些,在这里碍手碍脚。”说着向身周的一众海盗翻了翻白眼,众海盗虽是心中不服,却也无可奈何,尽皆听话的退到了一边。
大奎这才装模做样的去给刘一飞把脉,刘一飞也不说话,任由大奎所为。大奎将手搭到刘一飞脑门上许久,众盗匪尽皆相顾无言。把脉有把脑门的吗?
“恩,刘老哥是累了,还有些惊吓过度,所以体虚无力面色难堪。这样吧,你们去把那头驴杀了,炖了肉汤来与刘将军喝。”大奎随口吩咐,见到无人动手不禁大怒:“我说的话没听见吗?都是聋子?”
“张郎中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刘一飞气息奄奄的说了这一句话便再次闭目养神再不言语。虽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众海盗奉若领旨,当即各自奔忙起来。
众盗匪寻了一家宅院,杀驴的杀驴,生火的生火,架锅的架锅。好在此刻身在村镇,况且这镇上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家用物事倒是手到拿来一应俱全。
大奎上了岸进了宅院,就守在那口大锅旁。不时的比划着指挥别人干这干那,待到肉香满院,大奎这才寻了一只大碗,亲自动手揭了大锅。再持了勺子将那炖的稀烂的驴肉块盛了一大碗,再寻了筷子来,一手端了肉碗一手持了筷子,走到院中在板凳上坐了,这才甩开腮帮子大吃一通。
这番作为可叫人真的不痛快,刘将军尚没用膳这土郎中倒是不客气。但有前车之鉴,一个黑衣匪首小心翼翼的走过来问道:“张郎中,刘将军尚未用饭,你这是?”
大奎一听,向这汉子的头上便‘啪’的一声抽了一筷子:“你他妈的真傻假傻?没看我先尝尝味道,看看有毒没毒吗?”大奎又吃了一口肉,等到细嚼慢咽下去,这才道:“等会吧,刘老哥身子虚,猛然吃肉不合时宜,等汤凉了给他乘上一碗汤便可。”说罢,大奎继续吃喝。
那黑衣汉子揉着头上痛处再不吱声,心中却是暗骂:‘这驴是新杀的,材料也是现找的,做饭的也是自己人,怎么会有毒?’心中虽有怨气,但还是回转厨下等着汤凉。
大奎吃了一碗肉,又去盛了一碗,如此往复直吃了三大碗驴肉。直到打着饱嗝吩咐道:“行了,这驴肉汤凉的差不多了,你们给刘老哥送一碗过去吧。”说完,大奎放下碗筷大步回了船上。
至于刘一飞身体倒是无须担心,死了更好。数百海盗草草吃了干粮就在船上安歇了,他们可不敢在岸上百姓家里睡觉,万一那个杀神来了,怕是跑都来不及。刘一飞喝了热汤,果然有了精神,细问之下才知道大奎已经下了船舱去睡觉了。
身边亲信见大奎不在左近,当即告状道:“这个姓张的郎中忒不是个东西,竟然不将刘将军放在眼里。炖好了肉他先吃了三碗,还说尝尝味道试试有毒无毒,这纯属无稽之谈。”
刘一飞呵呵笑道:“你等无须责怪他,这人虽是痴傻,但还是真有些医术的。竟然随手便可探知我的病情,我却是累了……。”刘一飞许是受的惊吓过度,言语间竟是显出宽宏大量来。但随后吩咐道:“今夜将船开到离岸二里再抛锚,明日一早回返营寨。”众盗匪领命,伺候着刘一飞安歇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两艘大船起锚开拔,大奎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再次站到船头,感受着朗朗海风,大奎禁不住诗情大发。向着无边的大海长声吟道:“大海,真他娘的大啊。”细细留意所走过的海路,待到回到海盗营寨,大奎已经基本将营寨的位置大概位置记在心中。如果再次寻这海岛上的营寨,估计是八九不离十了。
海盗此次突袭舟山岛失利,损兵折将之下倒是痛定思痛。刘一飞强令加强兵员训练,海盗与倭寇混合起来一起操练。大奎装作十分好奇,竟也混在队伍里一起操练。整整半月,大奎已经将这海盗方圆数十里打探清楚。此岛名虾峙岛,虾峙岛上头朝南,下头朝东弯曲,因形如海虾般弯曲,故此得名。虾峙岛向南是蛟头岛,以北是桃花岛。而当初在舟山靠岸时,洗劫的村镇却叫做勾山镇。
这许多时日下来,大奎与众海盗上上下下的关系也相处的十分融洽,无论是黑衣匪首还是布衣匪兵,哪怕是东瀛武士,大奎也都能嘻哈以对。大家慢慢的都知道,这个所谓的张郎中不过是个医人却不能自医的傻瓜蛋以后,对大奎的态度也慢慢地由恭敬变为了嬉笑怒骂,大奎也不以为意,依然是半疯半癫的与众海盗相处。
大奎心中唯一担心的是盘步,为何这许多时日还不见动静?
随着与众海盗越来越熟,大奎也得以和刘一飞越发的亲近,直到有一天大奎才发觉,不光是刘一飞,连同那二百名黑衣盗匪的腰间都时刻挂着一个布袋。
在一次集体沐浴的空挡,大奎偷了一个布袋,寻了个无人的角落细细查看,原来这布袋里便是一块大布,四角系着铁环。与当初刘一飞跳崖时用的那个大布一模一样,这布是涂过胶的,不透水不透风却又柔软轻薄。
大奎不禁暗赞刘一飞的本事,竟能由高处跳下来毫发无伤,原来竟是全仗这宝贝啊。如此说来,就算明军来攻打,这些海盗仍有一个去处,那便是虾头涯。
虾头涯面临大海,高约数百丈。崖下礁石遍布,船只无法靠近。若是对虾头涯的水域海流烂熟于胸,怕是再多的明军前来也无法奈何这些海盗。海盗尽可逃到虾头涯,由虾头涯纵身跳下去,借助这大布的功用,尽可皮毛无伤的落在浅海中,然后伺机脱身。
难怪明军多次围剿,竟都不能奈何这班海盗,原来是久居此地成了精。为此大奎曾趁夜去了一趟虾头涯。
虾头涯奇险无比,三面临海。大奎小心翼翼的攀岩下到了崖底细细打探才发现,崖底竟有好大一片沙滩,虽偶有礁石突出显露,若是再有潮水泛涨,由高处跳下只要不是急坠当无大碍。大奎在崖底的一个隐蔽处竟还发现十余只小舟,好在无人看守。自此,大奎方对心中的估测有了十分的把握。
次日大奎回到了营寨,一如平日与海盗瞎混,直到临近深夜,大奎这才向营寨出海的峡谷两侧探查。
两侧青山郁郁葱葱,至高隐蔽处各有暗哨位十余个,用以查探海上动静,想必这虾头涯的整个岛上一定遍布这样的暗哨,如此一来明军若是来犯,定然在靠近之时已然被发现。要想全歼这数百的海盗,却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这一日,大奎正在营寨中闲逛,却见营寨门外奔进一名匪兵。这匪兵直奔议事大厅,大奎心中好奇,当即跟了上去。
“报,刘将军,哨位查探到有两只商船正在虾头涯以西水域经过,王首领差小的来报,问将军一声,这商船劫还是不劫?”匪兵见了刘一飞,竹筒倒豆子一般禀报了查探到的事情。
刘一飞当即哈哈大笑道:“多日没开荤,今日捞票大的。小的们,准备干活啦。”堂下数十匪众轰然相应,各自奔出大厅去准备了。
大奎心中不禁一惊,这商旅难道是傻了?明知这片海域有海盗,却是为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