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南山城外五十余里的官道上,一辆奢华的马车正在缓缓而行,马车周围有二十骑,不多,但二十名重甲骑士却怎么也称不上少,何况他们每人身上都有着一股不受压制的煞气。
这一行人看着风光无比,开道的却是个倒骑毛驴的矮小老者,这老者脸上贴着几贴大大的黑膏药,手里拿着个大香瓜啃着,不时惬意的摇头晃脑,模样倒是滑稽。
马车里独坐一人,却是个俊逸潇洒的公子哥,一手拿着柄多位名家曾在上洒墨的折扇,一手拄着下巴,看着窗外风景发呆。
“还有多久到南山?”
二十余骑兵没有一人敢答话,他们都知道这问的肯定不是他们,这一行人唯一有资格和青年说话的只有那名老者和赶车的丫鬟而已。
那丫鬟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玉碎,笑道:“公子,如果咱们按照这个速度,到了晚上怕是也到不了呢。”
公子哥心不在焉,好久才反应过来,说道:“是吗?那咱们就快点吧。”
丫鬟得令,却还是不紧不慢的赶着车,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公子哥像是闲的极为无聊,说道:“桃花,你说江叔能打得过我那位岳丈吗?”
丫鬟似乎迟疑了一下,说道:“公子,我不好评论了。”
公子哥不耐烦道:“让你说就说!”
桃花鼓起腮帮,却是怎么也不肯说话了。
公子哥失笑道:“好好好,是我不对,桃花,你就帮我分析分析嘛!我心里没底。”
桃花见公子哥服软了,思索一阵,说道:“江叔和那位姬老爷同是洪将巅峰修为,按照总部里姬云的资料来看,此人早年间有大机缘,走的是内外兼修的路子,不能当成寻常洪将巅峰来看。而且这些年虽然大势已成,可是从未耽搁下武学,听说任一和尚曾经在南山撒野,和姬云交过手,却是没分胜负,让姬云靠着地利逼走了。那和尚虽然没有太大本事,却是货真价实的洪帅修为,所以说姬云当真了不得。”
公子哥插嘴道:“任一和尚按我父亲所说,是最不像洪帅的入圣强者,本来拥有战魂就的洪帅高手和洪帅一下几乎算是天差地别。可是任一和尚当年战魂被猿王一拳震碎战魂,幸好今觉老和尚神通广大,才勉强让他没有跌境,哪里算什么洪帅高手?这些年就本公子听说,就有好多洪将高手胜过他了,若不是达摩院,他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姬云和他打个平手也没什么了不起。”
听这人说话,似乎连达摩院法王任一都不放在眼里,而且好像极为看不起他。
桃花瞪了公子哥一眼,又转过头去专心驾车,不再说话了。
公子哥头痛道:“哎呀,我这老毛病又犯了,须知桃花小姐点评天下英雄之时是最讨厌人插话的,我该打,该打!”
这主仆两的关系倒是真有意思,主人老要讨好丫鬟,看起来好像是吃软饭的小白脸要讨好富婆一般。
桃花听了他奉承,这才开口继续说道:“就算是这样,你也莫以为姬云没多大本事,须知道之前战胜任一的洪将境界高手, 要么是洪门饕餮里高手,要么是阎罗殿勾魂里的杀神,这两个组织里面的人,又有哪个是正常人了?所以姬云能和任一打平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你切莫小瞧了你这位岳丈。”
公子哥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桃花继续说道:“江叔我就不用说了,要不是为了某人,早就踏出那一步入圣了,哪里还会只是凡胎。”
公子哥见桃花看向自己,干笑几声,倒是颇为得意。
桃花翻了个白眼,说道:“所以江叔可以说是随时可以突破洪帅的前辈,这样的话,依我看两人若是一对一的话,江叔七分胜算吧。”
公子哥叹息一声,眼中布满阴霾:“才七分吗?”他知道桃花的异禀,她说是七分,就绝会是七分半。
桃花疑惑道:“公子,怎么了?七分还不够吗?再说我们是去娶亲,又不是去征讨南山,否则也不会带这点人了。”
公子哥此时没了嬉笑模样,沉声道:“没有十分的胜算我总觉得不安,你知道我不喜欢不可预知的事情,虽说南山我是要定了,可是只有七分的话,我担心会有变故。”
桃花说道:“可是世间哪有十成十把握的事情?公子你不要忘了,姬云的七煞帮还有两千帮众,就算江叔立地成圣也打不了那么多,最多能保你全身而退。”
公子哥冷笑道:“两千人?若不是这种时候不愿意消耗力量,你当我调不来两万人?以多欺少这种事我最喜欢做了。”
桃花皱了皱鼻子,撇过头去不再理他。
公子哥接着服软道:“好了好了,既然我们桃花被老头子称为有一双能够看破世间万物的眼睛,那我考考你,你觉得山庄最近来的那位比君子还像君子的流氓怎么样?我听说老头子挺看重他的。”
他故意说要考考桃花,桃花果然上当,却是惜字如金道:“不是凡人。”
公子哥大笑:“还能是神仙不成?一个只会走下九流路子的流氓值得我们桃花这般评价?”
说道这里,桃花凝重道:“器意,我劝你别招惹他,我总觉得他很可怕,温文尔雅的外表下像是藏着一个恶鬼,现在江湖好汉齐聚花州佛州两地,你别忘了二少爷跟你说的……”
“别小瞧任何人,你需要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更小心一点!”公子哥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说过的话我都会背了,能不能不要唠叨,耳朵都让你磨出茧子了。”
桃花笑道:“不知道谁在二少爷走了之后,让我每天都在身边把二少爷说过的话多说几遍给他听。”她知道眼前之人虽然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可是心里一定深以为然,从小到大,只有那个人说的话让他奉为真理。
公子哥沉默,他叫纳兰器意,活财神纳兰素问第二子,纳兰素问在花州又被称为纳兰王爷,因为花州人一向把他和言州的阎罗王相提并论,所以他从小就是小王爷。
因为从小就得到世间的一切,又有一个强大到令人发指的姐姐,聪明伶俐的他没什么大抱负,只想着有一天能把蟠桃园那几位仙女姐姐收入房中尽情爱抚。
可是在他八岁的时候,家里突然来了大他半岁的小胖子,听说是他那无所不能的老爹在外留的种,那么这样一来他就成了家里的三少爷了,从小就不喜欢二这个数字,纳兰器意对这个小胖子倒没什么恶感,心想这下你变成二了。
听管家说那个刚来的小胖子不识抬举,竟然不肯姓纳兰,自己给自己取了个诸葛的姓氏,年幼的纳兰器意曾经感到奇怪,问过他那来历非常的母亲:“为什么他不愿意姓这个尊贵的姓氏呢?”母亲只是叹气,说那是个苦命的孩子,叫纳兰器意平时别欺负他。纳兰器意点着小脑袋说自己才不会欺负他呢,他帮自己顶了“二”这个称谓,自己感谢他还来不及。
可是他不欺负不代表他的一些表哥表妹不会欺负他,这些人从小就习武,加上每个人都有扈从,像是得到了谁的指使一样,死命的羞辱那个小胖子,放狗咬他,把他丢进粪坑,让仆人殴打他。就连纳兰器意都看不下去,可是他没有阻止什么。因为他这些亲戚都有大来历,为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不值得得罪他们,而且他立志一辈子做一个纨绔,也没本事阻止这些人。
他记得那时那个小胖子也不反抗,也没能反抗,每次只是笑,一脸血迹满身青肿的时候在笑,浑身大粪臭气汹天时在笑,而自己那个高深莫测的姐姐每次都站在阁楼上看着小胖子皱眉。不知道为什么,纳兰器意竟然会觉得自己这个强大的无以复加的姐姐好像在忌惮小胖子,很深很深的忌惮。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胖子没有先生愿意教他读书了,他只有帮管事干一些杂活,然后才能进入书库,自己找书看。甚至于后来开始帮家族走镖,小小年纪和一群镖师一起,自己做最危险的趟子手,死过好几次,竟然破天荒的活过来了。他开始和镖师套近乎,可是镖师没一个理他,他也只有每次看着镖师战斗时自己瞎琢磨,后来有一次偷看商会里供奉练功,差点被打死,奄奄一息的倒在雨地里,也没人管。
纳兰器意不知道可怜他还是怎么,偷偷把老头子花了大代价给他找来的佛门密宗绝技放在了小胖子的床头,厚厚的一沓,纳兰器意每次看都感到头疼。又过了两年,小胖子来山庄好像已经有五年了,他不像个少爷,好像比下人还不堪,纳兰器意甚至不知道这五年他怎么过来的。
那年小胖子十三岁,纳兰素问禁不住正妻的软磨硬泡,给小胖子在商会里找了份差事,当然这也是纳兰器意求他娘和老头子说的。小胖子从最低等做起,一年后被商会元老破例提为管事,接着竟然让他做成了一笔纳兰素问都没把握做成的生意,当然纳兰素问不可能在别人门前跪几个通宵。做成了这笔生意,让活财神都有些侧目,然后小胖子就一发不可收拾,愈加强大,最后竟然成为花州西部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物—弥勒佛,诸葛云长!
接着家族内曾经羞辱过他的成员就一个个遭难,有的在妓院突然给人割去了下身,有人在赌场莫名的被人砍去双手,而且这些事都有人认,好几个亡命之徒争先说是自己做的,好似根本不怕天下商会的手段。
最后小胖子被纳兰素问派往诸天殿,走的那天,小胖子站在大堂之上,笑着环视众人,就像他小时候那样的笑,除了纳兰素问和他那位姐姐,竟然无人敢和这个猥琐的胖子对视。
“纳兰素问,你他妈算是什么东西?老子总有一天会回来的,那时我会铲除天下商会,屠尽万象山庄!”纳兰器意记得诸葛云长大笑着说了这句大逆不道的话,然后转身,抛下自己几年来打拼出的一切,离开了花州!
老头子当时好像没说话,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在诸葛云长走了之后,才轻轻道:“我等着。”
纳兰器意叹了口气,感叹道:“天下英雄,齐聚花佛。二哥,你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