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儿下楼之际,婉拒了寿家人的送客,待她走出茶楼后,察觉到有一道视线附着在她身上。没有侵略,多为探究。她侧身向上望去,只见二楼雅间内一位年轻的带着异域特征的公子从窗户处露出小半个上身来。北国涛域皇室子弟的额间总是有着独有的印记,尽管公子作的是中原打扮,也掩盖了自己额间的那抹印记,却在金儿眼下无处遁形。
见姑娘突然回头望向自己,公子有被触及的尴尬,只好不失礼地点头致以微笑表示抱歉。
原谅他是一个哑巴,天生不会说话,亦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只是苦练多年的唇语,才能勉强看懂别人的交流。而和他交流最多的,则是站在他旁边的手下,也是从小陪他一起长大的好友禾阳束奇。
在皇室之中,因身有残疾素来不受宠。因此,对他而言,去无迹岛寻金光剑这一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他身上。
当然,父王说什么,他做什么就是了。
他之所以会将目光投向金儿,是因为束奇刚才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又恰好经过金儿所在的雅间,里面寿竹的惊呼声,特别是“仙胎”那一句引起了束奇的注意。为了偷听不被人抓住,束奇来到了自家公子房门前,竖起耳朵运转内力开始“正大光明”的偷听。
然而,不知道是因为隔音效果太好,还是因为里面的声音太小,即便是他竖起了耳朵,也依旧听不清房内的女子说了些什么,只听见了她的最后一句话“南朝有女名寿笛”。
所以,他只能根据掌柜声音的跌宕起伏以及那最后一句话推断出来一个结论——掌柜的夫人腹中怀的是仙胎,是个女孩,出生后名字叫寿笛。
不得不说,束奇拼凑出了真相。他将这一结论告诉了自家公子,随即便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金儿浅浅回了一礼,随即转过身去按照原来的方向离开,心下,却是在脑海里闪过此人的信息。
从较远的北部来,额间有皇室印记,身有残疾,只怕……是北国涛域二皇子澜成安见。
此人天资聪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却因生为皇室中人,又是天残,注定与大位无缘。
这回被人给盯上了,她怕是有些脱不开身。
金儿边走边想策略,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将暗中跟着的人甩开并且不怀疑到她身上去。
她走着走着,便又回到了石礁边,躲在了石礁身后,恰好能遮住她全部的身子。
不得不说,澜成安见确实聪慧,她幻化出的模样与普通人无异,泄露出来的武功也在江湖合理范围内。对方除了盯着这家茶楼的掌柜外,还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这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雅间内,听着手底下的人来报,束奇有些惊讶:“躲起来了?”
“是的,公子。躲在了一块石礁之后。”
束奇更惊讶了:“不对呀。刚才我观那姑娘之际,面相与普通人无异,身手倒是挺高的,至少在我之上。按照道理来讲,有这么高的身手,应该会发现你们在跟踪,既然知道有人跟踪,还要躲起来?这不是故意告诉我们她有问题吗?”
一旁坐着的澜成安见在读完唇语后只是想了想,便顺手在桌上备好的的纸张上写了一个字:“查。”
禾阳束奇:“公子,确定要查?咱们这次出来,带的人本就不多。要是再被分出去,可就没人保护你的安危了。”
澜成安见再次写下一个字:“少。”
禾阳束奇困惑:“少?”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公子,你是故意的?”
他就说怎么这一路走下来,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少了。从涛域出发还带了五十人马出来,这走到南国江宁境内就被派出去了三十多个,刚刚又放了几个盯着这家酒楼的动静,现在身边不足十人。若是被人追杀,公子身边人数减少也就算了,可偏偏是公子自己将人给派出去的。这回见他写了个少字,也是明白了他身边的人要越少越好。
“那公子,你打算留多少个人。”
“四。”
看着纸上的字,禾阳束奇表示自己懂了。算上他自己的话,公子身边只能留下三个护卫,其余的都得派出去。
再仔细想想,禾阳束奇想明白了。此去无迹岛凶险,没必要搭上手底下的人陪他们送命。若是公子出事,被他遣送的那些手下也就算是自由身了,另效他主也好,自行生活也罢,总归公子将他们都安排在了沿途的各个地方,都有事可做。大到为国谋划,小到能养活自己。
若是出事,众人可自行选择大小,而若是平安归来,这些人便能成为各个地方的探子,继续为公子效力。而他们此番前往无迹岛,人数太多或人数过少都能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四个护卫加公子一个,五人刚刚好。
正好他们也快要登船了,算上他,一共有七个护卫。所以,还得派三个人出去。这最后派出去的三个人得到的任务便是盯着那位姑娘了。
石礁之后,金儿动了动自己的袖子,里面的小纸张感应到了主人的呼唤,活跃了起来。
“主人,唤我什么事吗?”
“我被人盯上了,需要你帮忙。”
“主人,你说。”
“一会儿你幻化成我的样子从这石礁后走出,就当是来海边放松心情。不必上岸登船,玩儿够了就沿路返回江宁国都烟云城,去寻天寻拍卖行进去。我在你身上附上一抹我的气息,他们不会为难你,你进去后从那里飞来寻我。”
“好的。没问题,那主人你呢?”
“女子出行不便,我会换个身份。”
“唔。好的,主人。”
难得能被放出来以人形来玩玩,小纸张高兴坏了,虽然是以主人现在这副身子的模样。
小纸张从衣袖里飞出来,逐渐幻化成人形,等它幻化好后就发现主人已经不在了,想来是闪现去了其他地方。
按照主人的说法,小纸张从石礁后走出,心大的一团纸没什么危机感,对监视它的人毫不在意。主人说了,这些人只是监视她,不会对她出手,所以它玩够了就可以离开了。
另一边监视的三人只看见人从石礁后走出,却丝毫不知壳子里面已经换了人。三人没多想,只是继续盯梢着。
——两炷香后。
新一波商船上的吆喝声已经传来,那些明面上的或是藏在暗处的人均陆陆续续地出现在了码头上,三五成群地进入船中。船夫在船尾检查着有无漏洞,准备随时客满即发,而船头甲板上,站着一位小二,也是商船的船工,此时正在卖力地吆喝着客人。
金儿寻了一处隐秘无人之地幻化成为了一名男子模样,一身淡青色长袍透露着富贵儒雅之气。这是她这次安排的人设顾七——一位富商之子。她需要借商船上的人手平安护送她去无迹岛。
船头的小二见公子这一身富贵装扮上船,身边又一个人没有,一时间被吓到了,在船头将他给拦住了。
顾七困惑:“有事?”
“公子,一个人?”
顾七看了一下四周无人,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话。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不知道该说什么,男子只是点了点头。
小二再次被吓住,不得不压低了声音提醒了他一句:“公子,不是我说你,这一段海域可不太平,公子确定不需要同人结伴而行吗?”
这船上的人都是三五结队,且江湖气息浓郁。他再是个普通船工,也能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杀气。他又不是个傻子,这些天那么多的商船出海,没有一艘回来的,即便他不愿出海,也架不住有人将刀架在他脖子上,硬着头皮上了船。他这条命能不能保住不知道,但总不能看着无辜的人去送死。所以,该提醒的,小二还是想提醒一句。
顾七只当做自己听不懂他的话,装傻充楞问了一句:“这不是商船吗?”
“是商船,可是……”
一时之间,小二快急哭了,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这人是不是傻?这么浓郁的杀气感觉不到吗!这船上的人哪个是好惹的!就公子这副模样,只怕还没到目的地就要被杀了。
小二欲言又止,顾七终是明白了什么:“无妨,既是商船,这次出海就不会有事,咱们都不会死。你说是吗?”
小二:“……”
俺可真是谢谢你呐!
这得是心多大才能说出这句话呀?
见劝说无效,小二彻底放弃挣扎了,硬着头皮勉强回道:“那……那就借公子吉言了。”
对此,顾七轻笑了一下,径直进入了船内。
这艘商船的船内是客栈样式,一楼左右两边靠窗的位置均已被大大小小的势力占满。好在大厅内还摆放了几张桌子,只坐了两三桌。顾七顺势找了一张无人的桌子坐下,无视众人的惊异目光。
习武之人的耳力均是好的,这商船上的都是什么人,大家都心照不宣。本来还疑惑为什么船小二会担心这公子是一个人,等人进来之后看了一眼瞬间明白了。
好家伙,这富公子身上是一点武都没有!夹在他们这一群江湖人士之中,那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顾七十分淡定,待坐下之际,窗边一个土匪模样的愣头青直接上手拿起了刀,却被对面坐着的老大一把按住。
老大看着愣头青,摇了摇头。
一时间,船上的气氛有些诡异。一楼大厅内鸦雀无声,全将目光投向坐在中间一桌的男子顾七身上。
而此时此刻,只待有人来将这份肃静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