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了。行人归去,揽月阁客去楼空。
一楼厅堂,阁主穿着一件天蓝色绸袍,因为天还不够冷,领口敞开了些。
她的面前是一幅字,上书“欲上青天揽明月”。几个字写的很秀气,丝毫没有九天揽月的霸气,但她还是将它挂在了这里,虽然在末尾,但总能看得到。
写这字的人,早上说了些奇怪的话,不知有几分真心,但她宁愿相信是十分。虽然不能在一起,但起码知道有情,这就够了。
门外传来车马声,至门口停了下来,接着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这么晚了,会有谁来?
踱步至门口,刚解开门闩,门倏地被推开,接着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找蓝姑娘——哦,蓝姑娘快帮帮忙!”萧客喘着粗气,一把抓住蓝羞月的手腕,拉着她便上马车,“帮忙看看,小七她咳得厉害!”
未见其人,先闻咳声。上了马车,才看到沈小七面色涨红,呼吸困难。
“扶好!”
蓝羞月说完,气运丹田,翻手推在沈小七两胸前外上方的中府穴。须臾,沈小七咳声渐稀,面色也恢复了正常。
“只能帮她缓解,要尽快找大夫!她的病不轻,这么晚了,几个像样的大夫应该都不在了!”
“那,那怎么办?”萧客一脸急色。
“或许,你可以去找一找你那位简三哥,他们侯府应该有几个好大夫!”
对啊,他一个侯爷,不至于连个像样的郎中都没有吧!
“大成,走,辅南候府!”萧客说完看了蓝羞月一眼,又道:“阁里要不要交代一声!”
“不用,救人要紧!”
“驾——”,董守成急喝一声,小马“妞妞”撩开蹄子就跑。
普通人家为了节省灯油,睡觉较早,大户人家自然不在乎这个。此时天黑不久,刚入戌时,侯府大门还没关。萧客轻车熟路,下车直奔简叔敖住处,说明情况后,简叔敖便吩咐人去请大夫。
萧客回到马车,抱起妻子进了府门。蓝羞月跟在后面,心里酸酸的。
那是他的发妻,抱她理所当然!再说,他昨晚也抱过我呢!
“风热邪毒犯肺,热壅血瘀,郁结成壅,血败化脓,形成本病。加之,自幼体虚,正气不足,迁延日久,终为积疴!”望闻问切之后,老大夫眉头紧锁,道。
直接说怎么治就好了,说这么多病理干什么,别人又听不懂!
“先生既知病因,那该如何医治!”萧客殷切道。
“热壅血瘀,药石无用;肺底糜溃,针灸不能及——”
虽然知道打断别人的话不好,但这厮也太罗嗦了!
“先生,到底怎么治啊?”
“疾不可为也!”
晴天霹雳!萧客只觉得脑子嗡地一下。
“不可能,不可能!她就是咳嗽几下,怎么就不能治了!”萧客喃喃道,抱着头蹲在了地上,怎么也想不明白。
“相公——”沈小七轻咳着,脸上还挂着笑,伸手拉了拉萧客的手臂,以示安慰。
“走!他不能治,我们去找别人!”萧客语气有些生硬。即便再好的教养,此时也没法温言细语。
有点能耐的大夫,都是比较骄傲的,大夫老头闻言,有些不悦道:“这南山郡,从老夫这里走出去的病人,怕是没几个大夫敢接!”
“哼!”
要不是看在简老头的面子上,萧客早就破口大骂了。
简叔敖给大夫一个安慰的眼色。大夫自然明白萧客的心情,也不愿与他计较,只道:“老朽这里有些返阳之药,若是——”
“不用了,我们走!”萧客急昏了头,也顾不得与简叔敖打招呼了。
没走多远,简叔敖追了上来。
“等等——梅先生有些孤傲,但他的医术绝算不上南山郡最好的。这样,我给你写封书信,你去镇南王府找王子让,他那里有个吴郎中——”
萧客大喜过望,带着信再次赶往镇南王府。
“是相公不好,没有照顾好你!你嫁过来时还好好地,跟着我两个月就成这样了——”萧客抓着妻子的手,一遍遍忏悔。
“相公不必自责,妾身自幼身体便不好,是妾身拖累了你!”
“小七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是夫妻——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圆房,再生个孩子——”萧客胡乱说着,完全忘了车里还有外人。
蓝羞月将脸往一旁侧了侧,眼里不争气的溢满了晶莹。
是啊,人家是夫妻!
镇南王府依然灯火通明。萧客下车,拿出书信,交给门房。
“这么晚了,殿下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来吧!”
萧客从怀中掏出一腚银子,塞了过去:“麻烦大哥通融一下!”
门房小厮面不变色,熟练地接过银锭塞入袖中,又拿过书信,道:“我只帮你通传,至于殿下愿不愿见你——”
“明白,明白!那就多谢大哥了!”
以银子做垫脚石,效果就是不一样。不久,小厮便出来通传,说可以进去了。
镇南王府很豪华,房舍布局却不太规整,道路曲折。沿着一条小道绕过假山附近的西厢,听到一阵吵闹声。
本来是没有心情听这等闲事,不过争吵的一男一女两个声音都很熟悉,一个是江晨,另一个是汪雯。
匆匆路过,听到的东西很少,就记住几个关键字,“没有落红”、“野种”、“滚”。之后便是巴掌声。
江让很热情,见了萧客前迎几步。
“原来是萧先生,有失远迎!”
先生这个称呼很顺耳,比师傅好听的多。但萧客心系妻子,没工夫沉浸于此。当即道出来意。江让也立即叫人请吴郎中。
吴郎中切完脉,表情凝重,许久才道:“请恕老朽无能!”
“什么!”萧客失声,腿一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口中喃喃:“连你也不能治!莫非小七真的——”
吴郎中缓缓起身,道:“非是不能,是不敢!”
“此话怎讲!”萧客倏地走过去,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郎中的胳膊,发觉自己失态,放下手,又问道:“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若是老夫没有看错的话,尊夫人肺部已经化脓溃烂,若是贸然施术为她清除异物,以她的身子,怕是撑不住!”
萧客闻言,心凉了半截。
有希望总是好的,萧客沉吟半晌,缓缓道:“几成把握?”
“本来有三成。只是老朽十几年没用过此术,怕是连两成都没了!”
两成都不到,那不是找死么!难道真的就没别的办法了!
小米扯了扯萧客的衣角,轻道:“要,要不,咱别治了!”
吴郎中看着萧客为难的样子,忽又道:“有一个人,她可能有办法!”
这次轮到江让疑惑了:“在南山郡还有人比先生医术高明?”
所有人都看着吴郎中,只见他面露难色,道:“那个人就是小女!”
“那,那快请令嫒为小七诊治!”萧客激动地忘了礼数。
吴郎中表情有些古怪,似乎难以启齿,顿了顿,徐徐道:“小女与我关系不甚好,她并不在府中。这样,我将她的住址给你,你直接带人过去。”
她女儿比他医术还好,应该没问题吧!萧客颤抖着双手接过吴郎中写下的住址,再三拜谢,准备离开。临行前,吴郎中又叮嘱一番。
“小女名叫穆云疏,性情可能有些古怪。你千万别在她面前提起我!”
穆云疏所在的地方很远,为了照顾病人,马车又不能赶太快。
马车上,坐着四个人。蓝羞月一直渡气,为沈小七温润心肺。小米安静地呆在一旁。萧客则是在思考吴郎中最后的几句话。
吴郎中的女儿叫穆云疏,连姓都改了,看来关系不是一般的差。他说穆云疏性情古怪,也没说到底怎么个古怪法。这么晚了去打扰她,她会不会不愿意治?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小七的病根本没法拖下去,若不是蓝羞月一直运气帮她,她连呼吸都困难。
嗒嗒的马蹄声敲打着寂静的夜,如水的月华从车帘缝隙淌进车厢,恰好映在蓝羞月的俏面上。白月光照在玉面上,显得有些苍白。额头颗颗汗珠如珍珠般晶莹剔透。
“你,还好吧!”
从入夜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时辰,任她内力如何深厚,也要耗尽了。看着她略显苍白的俏面,萧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沈小七也注意到蓝羞月的异样。因为自己的关系,把她拖累成这样,心有歉疚。咬了咬下唇,道:“蓝姑娘休息一下吧,我感觉好多了!”
“就快到了,我能撑得住!”蓝羞月自然感觉得到气海已经快要枯竭,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想逞强。
即便有马车声,夜依然很静。静到任何声音都逃不脱人耳。然而,“任何声音”来了……
“停车——”,蓝羞月忽然轻叱一声。
董守成慢慢勒马停车,几人瞬间安静下来。
脚步声传来——
“两个人!”蓝羞月轻声道。
这个时候了,怎么会有人,又会是什么人?
脚步声很重、很急,渐行渐近——
终于出现在面前。是两个黑衣人,一人一头扛着一个麻袋,看得出来,里面装的是个人。
绑架!一个念头浮现。
两个黑衣人迎面而来,自然也看到了马车。董守成坐在车前一动不敢动,像只见了猫的老鼠。
是擦肩而过,还是——
萧客内心挣扎着。这本来不关自己的事,再说,小七还急着去看病。
蓝羞月此时很虚弱,董守成又不会武功,至于自己,就那点本事。
要不要管这闲事?
看到三女的眼神,一股莫名的冲动袭来。萧客拔刀跳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