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雨夜。
狂风大作,雷鸣滚滚,道道闪电如银鞭一般狠狠抽打的天空,忽然,一根手指粗细的闪电蜿蜒直下,像条白蛇一样钻进一个普通的小院,击在一个少年头顶。
……
“少爷!”
“少爷!”
丁斌脑中混沌,只觉得灵魂深处一声惊雷,然后昏昏沉沉醒来,挣扎着抬起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模糊的娇小身影。
不是吧,还活着!一念至此,丁斌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舒了口气,再次闭上双眼。
忽然,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涌进许多东西,待平静下来,才发现是一些乱七八糟的记忆,丁斌努力整理着思绪,却是越理越无法接受。
没理由啊,这堆记忆如此真实,不像是梦!再或者,丁斌的世界才是梦?那自己到底是丁斌还是这个叫萧客的家伙。
正思索间,丁斌感觉身上奇痒难耐,像是许多虫子在爬,强撑着坐起来,看到瘆人的一幕。
自己浑身焦黑,四肢、躯体结满了黑色的痂,像一只烤黑的番薯,这么看来,自己是萧客,而不是丁斌了。
“少,少爷——”
“你,怎么样?”
丁斌想扭过头去看看这声音的主人,却感觉转头很辛苦,只好斜瞥了一眼,见离床不远处站着一个小姑娘,怯怯地望着自己。
“你是——小米?”丁斌忽然到这个名字,就随口说了出来。
小姑娘闻言,目光迟滞了一下,继而满脸狐疑地望着丁斌,抬了抬小臂,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这是怎么了?”丁斌不知为何问了这么个问题。
“少爷不记得了?”小姑娘疑惑道:“你忘了,那天晚上——”
“被雷劈了!”丁斌一下子想了起来,接话道,之后觉得脑子乱哄哄的,就叫小姑娘下去,说自己想休息一下。
丁斌重新躺下,开始整合两块记忆。自己如今是萧客无疑,那么丁斌呢?是前世,还是一场梦?抑或自己穿越了?且不管那些,先整理一下现世的记忆。
萧客,生于洛水国南山郡辽城的小家族萧家。父母早逝,爷爷一年前病逝,如今是大伯萧远掌家……
不好!我/草!这萧客跟丁斌一个吊样,都他妈是天煞。
天煞,天煞,天你妹的煞,怎么样都逃不了这贱命了是吧,好,不是刑亲克友吗,爱克谁克谁去,反正不该死的都已经死了,老子倒要看看,还能克死谁!
萧客怒不可遏,气血翻腾,继而坐起身来,照着床板咔咔两拳,觉得不解气,又照着墙壁夯了两下。
床板和墙壁都是木质,拳头砸上去声音很大,还略带破裂的声音。门外的丫头小米听到,马上跑进来,看到萧客的样子,便愣住了。
萧客伸手想招呼她过来,看到自己的胳膊,一下惊呆了。只见自己臂上、身上的黑痂如干涸的河底,皲裂成一块一块的,有几处还脱落下来,露出片片鲜红娇嫩的肌肤。
“这——”
“这——”
萧客与小米异口同声,继而大眼瞪小眼,良久,萧客开口问道:“小米啊,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
“才三天?结的痂怎么就脱落了!”萧客不解道。
“这个,小米也不知道,可能是——少爷跟别人不一样吧!”小米略带促狭道。
“你也笑我!”萧客无奈的摇头苦笑,转而收敛笑容,盯着小米,认真道:“你为什么不怕我?”
萧客知道,自八岁丧父之后,小丫头就跟着自己,到现在已经七年了,两人相依为命,住在萧家的这个小院里,自己平时几乎不出门,大小事务都是小米打理。
说到事物,在他们的小家还真没多少事,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是天煞,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几乎没人敢与他们接触。至于事物,也就是洗衣做饭之类的家务。
“他们说,小米是少爷的贵人呢!”小米似乎想到什么,脸上闪过一丝黯淡,继而挤出个微笑,道:“我跟少爷这么些年了,不也没事?”
你是没事,你娘却被我克死了!虽然时隔多年,萧客依然清晰记得,自己八岁那年,父亲迫于压力,把自己送到一个寡妇家寄养,不料仅半年时光,那寡妇就病逝,父亲自觉有愧又把萧客接了回来。
之后不久,父亲就死了。爷爷也心疼孙子,又见小米一直没事,心生希望,找了个方士看了看,最终决定把他隔离在这小院里,并由小米照顾他。
想到这里,萧客眼睛湿润,心里却是一横:如今只有自己和小米相依为命,为了自己,为了这克不死的小米,自己不能再破罐子破摔,活出个人样来,算是给她娘亲的补偿,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如今的境遇跟前世不同了,身边多了个命硬的丫头,自己不用直接与人打交道。与其在这个家里被人嫌弃,不如带小米出去生活,自己蜗居在这小院多年,读了很多书,笔墨丹青还过得去,大不了去卖书画,总不至于饿死。
“少爷,想什么呢?”小米打断了萧客的思绪。
“哦,没事,你过来帮我把身上的痂抠下来,贴在身上好难受!”萧客道。
“这样抠不好,还是让它自己掉吧!”小米劝道。
“让你抠你就抠,抠坏了又不赖你!”萧客故作不耐烦道。
小米小心翼翼地抠着他背上的痂,萧客则大喇喇地整着腹部和手臂。
“别挠,挠坏了呢!”小米轻声责斥。
“好,好,我忍着行了吧!”萧客道。
黑痂渐去,露出新肤,萧客瞅着身上白里透红的皮肤,感觉很别扭,怎么看起来跟白癜风似的。
“小米——小米——出来一下!”外面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女声。
小米喊着“来了,来了”,慌忙跑出去,不一会儿怏怏不乐地走回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怎么了?”萧客道。
“老爷的信!他们说,要是少爷醒了,就拿给你看!”小米递过书信,又鼓着嘴小声嘟哝了一句:“他们都巴不得少爷醒不过来呢!”
“少爷我是煞星,怎会说死就死!”萧客撕开信封,见小米有些好奇地凑过脑袋,便道:“过来一起看!”
萧客一边看信一边点头,口中还说了几遍“原来如此”。
身旁的小米却是不干了,急道:“他们怎么能这样!”
“六月廿三,不正是我遭雷劈的那天么,我说怎么无缘无故被雷劈了,原来是与这孤鸾煞订了亲!”萧客呵呵一笑,道。
沈家七小姐,命犯孤鸾,出生当日克死生母,名声比萧客要响亮的多,虽是大富之家沈家的小姐,却依然待嫁闺中,话说她已经十七岁了,比萧客还大上两岁。
“少爷还笑得出来?定亲当日就遭了横祸,以后说不定还会遇上什么危险呢!”小米扁了扁嘴,又抱怨道:“老爷也真是的,帮少爷订了亲,都不知会一声!”
“大伯也算仁至义尽了,爷爷走了,他还能继续收留我,如今又帮我讨了个媳妇——”萧客无奈一笑,又道:“话说,我跟这沈小姐还真是般配呢!”
“般配什么啊,全城人谁不知道她是孤鸾煞,老爷让你与她结姻,分明是不怀好意!”小米不忿道。
萧客摆摆手,笑道:“先不说用意,就说我这贱命,能取到妻子就是万幸了,怎么还能挑三拣四!再说了,她克我,我不也克她么!”
“可是,你被雷劈了,她怎么没有!”小米不服道。
萧客没有跟小米纠缠,而是继续看信,看到自己与沈小姐的生辰八字,忽然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她的八字竟然破了我的劫煞,怪不得她没事呢!”
天煞,即是劫煞、亡神煞同时出现,萧客的生辰八字“庚戌,乙亥,丁巳,庚子”,劫煞犯的是“戌人逢亥未逢申”。而沈小姐的生辰八字“戊申,庚申,戊申,丁巳”中含有三个申,刚好解掉萧客的劫煞。
“你不克她,她却克你,那就更不公平了!”小米叫屈道。
“你懂什么,你以为克死别人很好玩吗?”萧客道:“像我们这种煞星,命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死!再说了,如果能选择,我们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克死亲人,她能解掉我的煞,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了,我虽然被雷劈,但不是没劈死么!”
“可是,可是她还大你两岁!”小米依然不服道。
“可是什么啊,除了她我还能娶谁,要不然,娶你?”萧客饶有意味地看着小米,直把她看的两腮通红。
小米年十四,模样还算清秀,只因跟着萧客生活清苦,体形偏瘦,脸色也有些蜡黄,配上此时羞红的两颊,看着有些别扭,甚至算不上顺眼。但是,萧客却觉得她害羞的样子很可爱。
“胡说什么啊!”小米忸捏了一下,又反讥道:“被雷劈了一下,脑子劈坏了吧!”
脑子劈坏了——有么?
小米看着她尴尬地样子,以为自己的话说重了,刚想解释,就见萧客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好像真有点坏了!”
小米被逗笑了,可是笑着笑着忽然停了下来,眨了眨眼睛,认真道:“少爷成了亲,小米怎么办?”
“当然是跟着少爷我了!”萧客敲了一下小米的脑门,道:“除了我你还认识谁?”
“可是,老爷会同意吗?”小米不确定道。
“当然会了,萧府又不缺你一个丫鬟!”萧客言之凿凿道:“再说了,你也不是丫鬟啊,你连丫髻都没有梳!”
两人闲扯了半天,才开始读最后一页信,这里写着,婚期定在七日之后,成亲之后萧客要分家出户,去城南新买的别院居住。
“说得好听,还不是想早点跟少爷撇清关系!”小米又来了气。
“好了,别抱怨了,分出去不是更好,落得清净,也省的讨人嫌!”萧客安慰着她,想了想,又道:“七天,的确急了点,不过也没事,该张罗的他们应该都张罗好了,我就等着入洞房了,哈哈!”
小米齉了齉小鼻子,对萧客一阵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