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久无云天练净,月华如水正三更。”
萧客盘腿坐在石案上,呼吸缓慢平稳。许久,起身走到院中一棵杨树前,运气沿手三阴经脉至右掌,一掌打在树身,树叶哗啦飘落。
西城的院子已经卖了,如今的家落在靠近城中的地方。这里房价较贵,同样的价钱,这院子却比之前那个小了一半,只有几个房间。
经过之前的事,萧客变得谨慎很多,为了防止那些人继续找他麻烦,家都是晚上搬的。到了这里后他没有急着开笔墨店,一怕生意不好,二怕再遇上收保护费的。
这几天,萧客早上锻炼身体,晚上吐纳行气。白天则是出去溜达,一方面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做的活计,另一方面想寻个机会报仇。
说到报仇,萧客已经报了一部分。之前来笔墨店里寻衅的三人,带头的四当家已经死了,两个小弟中的其中一个已被萧客偷偷杀掉。
不管什么原因,杀人总是不好的,但萧客杀人时竟觉得很爽,这让他很不解。莫非是因为自己压抑太久,心理扭曲了?以后且要注意,不能杀人杀上了瘾!
天不早了,萧客转身想要回房,却见沈小七站在正屋门前。
“吵到你了!”萧客道。
“没有,只是赶巧梦醒!”沈小七柔声道。
这些日子,沈小七身体一直没能痊愈,时不时会咳嗽两下,精神却好了许多。
萧客见她披着的外衣敞着,便伸手帮她裹了裹,温柔道:“天凉了,别冻着!”
“妾身没事,相公才要注意身体呢!”沈小七羞怯地垂下眼帘,自火灾之后,她就改了对萧客的称呼,只是已经好多天,她似乎还没习惯,每次叫“相公”,总会有些难为情。
“哦,我也没事!”萧客挠挠头道。这人就是挫,之前落落大方,如今沈小七主动了,他反倒害羞起来。
因尴尬羞怯产生的静默,有种酸酸甜甜的味道。
少男少女相处,总是一个拘谨一个大方,此时萧客略显忸怩,沈小七反而自然许多。
“相公刚刚是在练气吗?”
“我也不太懂,瞎练!”萧客没想到沈小七见识倒不短,想想也是,她不与外人交往,闲着没事,肯定跟自己一样,爱看些杂七杂八的书。
“相公这些日子在忙着报仇么?”
“你——你怎么知道!”萧客略一惊诧道。
“若是有心,便不难看出!”沈小七道。
“那个——”
“相公想做什么便去做,自己小心点!”
萧客本以为她要劝阻自己,没想到她竟然不管,于是道:“这些事不做,我心里难受!不过你放心,我很小心,不会惹来麻烦的!”
沈小七抿了抿嘴,默不言语。月华如瀑洒落下来,映在她微晕的面颊上,显得格外美丽。萧客盯着她看着,有些着迷。
沈小七抬起眼帘,正遇上萧客的目光,四目相对时,微微溅起些火花。沈小七面上像涂了胭脂,萧客也是老脸一红。
夜很静,心跳声此起彼伏,一种初恋般的感觉弥漫心头。
此时说什么话都显得多余,然而萧客却不合时宜道:“不早了,回去睡吧!”
“相公先去睡,妾身想再站会儿!”
“那好吧!你也早点睡!”萧客道。
……
次日,城西溧水巷。
萧客站在墙角,两手搭在胯前,吹着口哨,悠闲地小着便。
他在等待某人到来,他不晓得那人姓名,只知道那人去过他的“客蘸”,与纵火案脱不了干系。
四当家当天就死了,两个小混混已经被萧客杀掉一个,就剩下这最后一个。我们姑且称他为地痞甲。
地痞甲长得高大俊朗,不知道他为何要选择混混这个职业,哪怕做鸭呢,挣得也比这个多!
已经跟踪了他三天,他每天这个时候都会经过这条幽静无人的小巷,于是萧客决定在这里干掉他。一个小混混死了,没人会当回事,官府也不会管。
萧客提上裤子跟了上去,越走越近,直到拐角处,拔出了刀。
一只手钳住了他的的右腕。萧客一惊回头,看到一个熟人。
是个十七八岁的黑瘦少年,身后背一口断剑,正是初到南山郡之日,一刀斩下马首的少年。
萧客目光如炬,盯着那黝黑冷峻的面庞,只见断剑少年摇了摇头。
二人目光冷厉地对视着,直到地痞甲走远,断剑少年冷冷道:“这个人还不能杀!”
萧客没问为什么,只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杀人?”
“你跟了他三天!”少年道:“你杀另一个人,我在场!”
萧客震惊,警惕地看着他,又听他道:“我杀的人比你多!”
萧客忽然想起四当家亦是被一刀砍掉脑袋,马上意识到什么,道:“西城帮老四也是你杀的?”
“何止!”少年咬牙切齿,狠狠道:“我要把他们杀光!”
四当家玷污过一个少女,不会是他女人吧!萧客如是猜想,却不方便说出来,只道:“那好,我们一起,把西城帮杀个鸡犬不留!”
“他们的命,是我的!”少年一字一句说得很用力,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少年气势慑人,他的身手萧客也见识过,按理说萧客不会跟他翻脸,但此时萧客有点受不了这人的蛮不讲理,拧巴劲上来了,根本不吊他,撇撇嘴道:“这个人烧了我铺子,差点把我妻子烧死,他的命我要定了!”
断剑少年没料到萧客也有脾气,锁着眉头盯着萧客,道:“他还不能死,我要利用他找到他们的老巢!”
少年说出了原因,已经算是妥协,不料萧客根本不买账,哼了一声,道:“我们走着瞧!”
萧客扭头就要走,又被少年一把抓住手腕,少年力气很大,手指像钳子一样坚硬。
草,跟我来这套!萧客也来劲了,运气至手腕,一把甩开他。
把刀收回那个自制的牛皮刀鞘,萧客扬长而去,刚出溧水巷,灵光一闪。他可以跟我,我为何不能跟他?于是萧客尾随剑男而去。
地痞甲进了一个残破的小院,须臾又面带微笑出来。
依然是在溧水巷,背着断剑的少年有了动作。少年迎上地痞甲,表情严肃低语一番。地痞甲满脸惧色,频频点头。看来背断剑的少年是用什么威胁了地痞甲。
次日,天还没亮萧客便起了床,早早地蹲在地痞甲去过的那个小院门前。至卯时,地痞甲从小院走了出来。
那个少年也不知从何处走出来,依旧身背一口断剑,不同的是,那断剑裹了一圈灰布。
萧客尾随着二人,七拐八拐进了一条深巷,巷尾是个稍显古旧的院子,门前两人坐在地上,伸着懒腰、打着哈欠。
地痞甲带着断剑少年走过去一阵点头哈腰,少顷,两个门房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他们进去。
记得那少年说过要利用地痞甲去找他们的老巢,莫非就是这里!这小子莫非要独闯虎穴?
索性过去瞧瞧!
萧客一副流氓姿态晃晃悠悠走了过去。
“干什么的!”一个门房一边眯眼打哈欠一边道。
“大哥在吗?”萧客撩着嗓门道。
“大哥是你说见就见的?滚一边去!”门房没好气道。
“瞎了你的狗眼,连老子都不认识!”萧客很嚣张地吼着。
萧客肤白体瘦,又是生面孔,长得根本不像恶人。两人愣了一下,哼笑一声就想起身收拾他。
正此时,里面传来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两个门房均是神情一凛,接着面色聚变,撇下萧客冲进了院子。
萧客跟了进去,见少年正抡着断剑力敌数人。
围着他的是六个人,其中四人颇知“进退”,持着武器成对峙姿态,不愿贸然进攻。真正与他打斗的只有两人,一个使七尺长剑,另一个使骷髅锤,看样子应该是帮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少年挥起六尺长六寸宽像块铁板似的断剑,向着使锤的汉子砍去。对方甩出造型怪异的骷髅锤迎上,剑锤相交,锤上所张巨口将断剑锁住。
使长剑的男子见状,举剑刺了过来。
只听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少年猛地抽回断剑,顺势砍向身后。身后那人见势不妙,横剑抵挡。
断剑很重,势不可挡,压着七尺长剑,砍在那人肩上,长剑崩断,依然没有阻住少年的剑势。
少年一剑砍在那人肩膀上,又将剑身一拧。
一声瘆人的骨裂声,接着是一声哀嚎。
另一边,使锤汉子因不敌少年力大,被拉了个趔趄,刚站稳身体,就见战友已被干倒。当下身体前倾将骷髅锤抛出。
少年反手将剑倒立于身前,挡住飞来的锤子,却也被击退了数步。
其他四人见势不妙纷纷后退,每人姿势不同,但毫无例外都是逃跑的姿势。
胜负已经分晓,他们想跑却又不敢。大当家和二当家还没出手,现在跑了,回头没法交代。
两个门房早已不见了踪影,四个人战战兢兢站在一起,地上倒着一个,中间一人持断剑一人持骷髅锤对峙着。萧客扫了一圈,忽然发现地痞甲竟蹲在一口水缸后面,时不时探出头来观看战况。
几个呼吸之后,断剑少年动了。左足左踏,右足移向左后方,转身,右足前移,右足右踏……
少年步法看似缓慢,实则很快,十几个步子几乎在一个呼吸间完成,流畅、飘逸、诡异。手中的断剑随着身形如蛇般游走,像是剑舞。
“嗤——”,手起刀落,人头掉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发髻散开,断颈染上泥尘,像一颗摔破在地上的西瓜。
有两下子!萧客暗吃一惊,想想有些后怕,貌似昨天还跟他耍横,真是不要命啊!
本以为这小哥是力量型的,没想到还这么敏捷。再看看其他人,早已作鸟兽散。
少年立剑于身前,似乎在等大人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