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以后，孙长江的妻子许梅给他倒了杯热水，“老孙呐，今天好像没喝酒啊？”
“今天和几个朋友在茶楼谈点事情，没喝酒。”孙长江没敢说加班，因为妻子知道他办公室电话。
“老孙呐，上次刘主任说那个事，能不能给人办啊？”
“我正在安排，你告诉他先等等。”
许梅是一家公立医院护士长，因为知道她老公是省法院的实权部门领导，经常有人找她办事。这个刘主任是许梅同学的爱人，在一家私立医院当个中层领导，想把省法院干警每年体检的业务拉过去。孙长江正为这事发愁呢，省法院之前体检的那家是公立医院，已经合作有些年头了，虽然没什么表示，但毕竟公立医院，牌子亮，医疗条件也还不错，就是服务态度略差。如果突然换私立医院，咋和领导说呢？不给媳妇办吧，她都答应同学了，面子上也不好看，而且刘主任说得很直白了，必有重谢。所以孙长江决定办这件事，但是需要考虑好。
因为儿子在高中寄宿住校，家里就夫妻二人。二人感情倒是还可以，就是没有任何激情了，妻子小他两岁，今年43，当年也很漂亮，但可能是时间长了导致审美疲劳，孙长江觉得越来越没有感觉了，再加上平时说的都是儿子的学习、单位的事、家里的亲戚之类的，二人之间精神和肉体的交流越来越少，夫妻生活也是多长时间过一次，好容易过一次，完事以后双方都不是很满意，还不如不过呢。但婚姻状况倒还算稳定，毕竟性只是婚姻的一部分。许梅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抱怨，后来和周围的人聊天，发现这种情况很多，甚至还有无性婚姻，人家过得也挺好，所以后来也就不抱怨了。
孙长江对媳妇说：“你先睡吧，刘主任那个事我再考虑一下。”其实孙长江考虑的是米晓燕的事，孙长江把今天的事从头到尾在大脑里过了一遍，这是孙长江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每当和领导谈完重要的话或开完重要的会，孙长江回去以后都要在大脑里再过一遍，仔细回忆每个细节、每句话，甚至是每个表情，通过分析尽量多的信息来做出判断。
今天的事都很顺利，毕竟以前连饭都没吃过，这算进了一大步，饭吃得很好，话也很到位，送礼物之前考虑到她可能会拒绝，但之所以要送是因为如果她收了，这事就成了。就算她不收，以后也是有机会的，不至于把路就堵死了。所以决定试一试。果然收了。米晓燕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小女生，她应该很清楚送礼物的意义，看她当时的表情和神态，不全是不敢拒绝，她心里也想收，只是有点羞涩。
用工作上的失误威胁，这是打巴掌；甜言蜜语加上礼物，这是给个枣，软硬兼施、恩威并济。院领导自己都能忽悠住何况一个小丫头，但不能着急，米晓燕不是那种很随便的女孩，着急了容易弄巧成拙，得温水煮青蛙。想到不久的将来就能抱得美人归，孙长江脸上浮现出了甜蜜的笑容。
话说米晓燕回去以后，心情更是起伏不定。处长送她化妆品，这已经不是普通上下级之间的关系了，米晓燕虽然社会经验比较欠缺，但她特别聪明，而且之前也谈过几次恋爱，对男女情事也都明白，这是处长对她有意思。自己该怎么办呢？再想想之前处长说的话，什么考察淘汰呀，什么体制内多好啊之类的，都是说给自己听的，说白了是在威胁自己，如果不答应，将来考察可能就不通过。如果答应，总觉得有点别扭。其实米晓燕对处长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干练、精明、能力强，而且不油腻。自己一直很尊敬他，但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米晓燕越想心越乱，后来索性不想了，但一时半会也不困，就拿起一本小说看。
第二天，孙长江看见米晓燕，发现米晓燕眼神有点躲闪，而且神情比较疲惫，显然昨晚没有休息好。孙长江看到这些，心里更有数了。送化妆品，这基本上相当于表白了，只是还保留最后的遮羞布，但大家都是聪明人，都知道什么意思。没休息好，说明她思虑过度，方寸已乱；眼神躲闪说明她犹豫不决，还没有考虑好。孙长江想，看来昨天这招投石问路效果还是不错的，先不急，让子弹再飞一会。
孙长江在思考刘主任的事，要想换医院，最好的理由是干警不满意现在这家，这样才好和领导说。孙长江想了一下，把王晓明叫了过来。“晓明啊，去年你们体检感觉怎么样？”
王晓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知道领导什么意思，就没敢下结论。“处长，我记得当时有个活挺急的，我着急回来，也没太留心，要说感觉怎么样，还行吧。公立医院，技术比较成熟，可能设备有点老化，再一个服务态度可能急躁一些。”因为不知道处长要干什么，王晓明就把医院优缺点都说了，领导想用哪方面的自己选吧。
孙长江说：“我也听说了，服务态度有点问题。”
听到这句话，王晓明马上明白了领导的意思，于是顺着说：“去年法警队有几个干警和医院工作人员吵起来了，好像就是因为他们服务态度不好。”
孙长江听到这个情况，内心很是高兴，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指示王晓明，去法警队了解一下情况，私下问，别整得声音太大。王晓明领了圣旨，马上动身。到了法警队，先找魏峰，因为是一批转业的，比较熟悉。魏峰一看是王晓明，开玩笑地说：“哎呀，干部处领导来了，什么指示？”
“魏哥别闹了，过来看看你。”
俩人闲聊了几句之后，王晓明问：“魏哥，问你个事，去年你们体检的时候，是不是有人和医院工作人员发生了争吵？”
“咋了，有领导问了？”魏峰有点紧张了。
王晓明赶紧解释：“没事，是有人向领导反映，说体检医院服务态度不好。”
魏峰如释重负地说：“我们警队是有人和医生吵了几句，当时咱们都是排队，有人插队直接找医生做检查，应该是认识医生，因为这事吵了几句，倒也没什么影响。但他们医院服务态度确实有待提高。”
王晓明和魏峰又聊了几句就告辞了，然后分别去了几个庭处室，找了几个比较熟悉的同事，分别问了一下体检医院存在的问题，觉得黑材料收集得差不多了，就先回了办公室，把有关情况梳理总结成一个小报告，题目是《关于我院干警反映体检医院存在的问题》，主要包括服务态度差、设备陈旧、部分体检数据不够准确、体检套餐内容过于单一等方面。然后打印出来，检查了两遍，确认没有问题，就向处长报告去了。孙长江看了报告之后很意外，没想到王晓明这件事情办得这么周全，自己都没想这么多，然后夸奖了王晓明，并鼓励他就这么干。
孙长江给刘主任打了个电话：“刘哥，我们现在的体检标准是1000块钱，两个套餐二选一，只能在固定的时间去，一次用完。你们医院要是能给我灵活一点，我就方便和领导说。”
“那没问题，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给你们所有体检的人员每人一张卡，卡里有一千块钱。我再给你设计几个套餐方案，你可以选套餐，也可以单独检，不限时间，不限人员，任何时间谁拿卡都可以来检。”
“那可是方便了，这样，我找个机会请示一下领导，你等我消息。”
过了几天，政治部主任把孙长江叫到办公室，交代了一些工作。孙长江借此机会，装作是聊天的样子：“主任，现在有不少干警反映，说咱们每年组织体检的这家医院设备陈旧、服务态度恶劣，个别体检数据还不准，而且体检套餐太单一，可选择性太小了”。说完，孙长江把去年体检套餐表拿出来给主任看。公检法系统的政治部主任是副院长级别的，也就是副厅级，而且不能从本单位干警中产生，必须是从外单位过来，多数都是公检法之间对调。现在的政治部杜主任就是去年从公安厅交流过来的。杜主任简单看了一下，然后说：“这个情况我还真不知道，去年组织体检的时候我还没来呢。但这个套餐确实有点单一，那怎么办呢？”
孙长江赶紧趁热打铁：“主任，不行咱们就换一家医院。现在有一些私立医院条件好，设备都是最新的，而且服务特别好，特别灵活。”杜主任问：“私立医院行吗？医疗水平怎么样？”孙长江说：“咱们也不在他那治疗，只是体检而已。常规检查都差不多，而且有的私立医院就是专门的体检医院，甚至比大医院还要好。”
杜主任说：“那你考察一下，看看哪家的好一些，体检这是好事，别好心办了坏事，干警再有意见，全院这么多人，咱们得为干警负责。”
孙长江说：“主任您放心，我肯定把这事落实好。”
回去以后，孙长江马上召集全处人员开会，主要是传达主任的指示，把相关工作分别指定给具体某个人，并提出了要求。
最后，孙长江说：“ 之前我听说院里有不少干警反映，说现在这个体检医院各方面不太好，有一些问题，后来我让晓明去各个部门了解了一下，确实有这样的反映，问题还挺多，干警反响挺强烈。然后我就把这个情况和主任汇报了，主任说体检是好事，别好心办了坏事，不行咱们就换一家。按照主任的指示，根据我的了解，现在这种私立的专门做体检的医院比较好。这样，晓明啊，你上网查查，咱们市里有几家这样的医院，然后你和郑萍你俩去考察一下，到现场看看，价格呀、设备呀、环境啊，各方面综合考察一下，哪家好就定哪家，这事就你们负责了。主任已经同意了，定完以后我再请示一下常务院长，领导要是都同意这事就定了。”
孙长江之所以在会上说这件事，两个原因：第一，借干部处人员的嘴把这件事说出去，换体检医院是因为干警反映、领导要求，不是干部处想换的。第二，考察工作是具体工作人员负责的，自己没有参与，将来一旦体检工作出了什么问题，自己不承担直接责任，最多负领导责任。而孙长江之所以选这两个人负责，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事自己既然不参与，还要把刘主任的医院定上，就要隐晦地把意图告诉手下，王晓明聪明机灵，领会领导意图能力特别强，是非常合适的人选。考察人员不能是一人，最少俩人，所以需要找个傀儡。郑萍与世无争，老好人，从来不顶撞领导，也从来不管闲事，让她参与正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