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以后,米晓燕马上查了这批准备任命为法官的9个人的个人资料,发现刘云水不符合条件。米晓燕在想:处长是怎么知道的呢?这种小事他不可能一个人一个人的去核对,肯定是有人和他说了?是谁和他说的呢?为什么要说呢?而且别人不负责这项工作,这9个人的审批资料都在自己这,别人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啊,那怎么知道的呢?种种疑问米晓燕百思不得其解。但时间有限,不容她多想,需要赶紧和处长汇报。
十几分钟后,米晓燕向孙长江报告:“处长,执行一庭的刘云水是前年从部队转业来咱院的,从事法律工作不满三年。我之前没注意这方面,这是我工作粗心了,我以后一定注意。”米晓燕说到后面几句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很小了,说完以后低着头,就像犯了错误等着家长批评的孩子。此时的孙长江真想好好安慰一下米晓燕,真不忍心继续责备她了,但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孙长江还要继续演下去。
威严的干部处长深沉地对米晓燕说:“晓燕呀,你来省院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知道一些规矩,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这件事,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一旦上了审委会被院长发现,那是什么后果你想过吗?任命法官这么严肃的事情,你居然如此马虎!居然把一个条件不符合的人报请审委会批准,你让院领导怎么看我?你让全院干警怎么看咱们干部处?知道的是咱们工作疏忽,不知道的会怎么想?其他干警会怎么说?而且违反的还是《法官法》规定的内容,要是什么副科级之类的归定还好一些,毕竟是咱们院里的规定,也就把人丢在院里。从事法律工作满三年,这可是《法官法》规定的,这是全国人大制定的法律,咱们作为执法机关居然不执行全国人大的法律,这要是让最人民法院知道那后果得多严重?”
孙长江在人事工作领域耕耘多年,对于语言的使用已经驾轻就熟,同样一件事情,他想往重了说,那你可能就是民族罪人,他想往轻了说,那就风轻云淡,啥事没有。米晓燕这个失误虽然不能说无关紧要,但至少不会像孙长江说得这么严重,都上纲上线到全国人大和最高法院了。当然,孙长江这么做目的很明确,就是让米晓燕意识到此次事件的严重性,让自己有更多的主动权,以便在以后的回合中取得先机。
米晓燕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但参加工作时间太短,再加之她本身就很单纯,平时除了工作就是学习,所以社会经验很少,面对孙长江这种久经沙场的老手,显然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听完了处长的严厉训斥,晓燕方寸大乱,惭愧、恐惧、不安等各种心情交织在一起,急得几乎要哭了。
孙长江察言观色,米晓燕的心理就写在她的脸上,孙长江已经对于晓燕此时的心情有了一个明确的判断,现在就差最后一击了,就可以将晓燕的心理彻底击溃。
孙长江将语气缓和下来:“晓燕啊,来,你先坐下,咱们坐着说。”
米晓燕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头比刚才站着的时候低得更深了。
孙长江缓缓地说:“这事虽然很严重,但好在我及时发现,没有造成什么后果。”孙长江一直盯着晓燕的表情,然后故意停顿了一会,“但你这种工作态度,以后得改呀!你们有一年的实习期,这你也知道,到时候考察不通过是要被辞退的。而且组织部有规定,不提倡全员通过,鼓励适当淘汰,防止出现考上公务员就进了保险箱的懈怠心理。现在正式公务员,如果表现不好都可以淘汰,何况是你们这种处于实习期的。当然,也不是说你就是不合格,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以后要注意。好了,你也别有什么心理压力,回去以后别想太多,还是把工作干好。回去吧!”
米晓燕此时心理已经惊慌至极,走的时候都忘了和处长打招呼,也不记得孙长江还关心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手感不错,孙长江还在回味着刚才的感觉。其实孙长江还有很多话可以说,但他觉得说这么多够了,让晓燕感觉到危机就可以了,说太多容易适得其反,过犹不及。孙长江觉得,开局形势很好,让她反思几天,过几天再进行下一步。
米晓燕回到办公室后,情绪非常低落。同屋的郑姐关心地问道:“晓燕啊,看你心情不好呢,咋的了?”
米晓燕赶紧说:“没事郑姐,我有点不太舒服。”
女人如果说不太舒服,那是没法问哪不舒服的,即便同样是女人。所以郑姐就说:“实在难受就请假休息一下,或者去医院看看,别硬挺。”
“没事,一会就好了,谢谢郑姐。”
“谢啥,有事和姐说。”
郑姐在想:晓燕平时很开朗的,很少见她心情这么低落,而且上午还好好的,下午接了一个电话,说了句处长,说了句好的,就挂了。那就是处长叫她去办公室,如果交代别的事情不会就一句话。结果回来就这样,莫非是处长批评她了?米晓燕工作很积极,大家对她的印象很好,而且处长对下属比较和蔼,很少严厉批评过谁。那是什么原因呢?
米晓燕和郑姐说完话,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了,得调整一下情绪,装作没什么事的样子。整个下午米晓燕都心不在焉,处长的话不时地在耳边回响,她非常担心自己实习期满不合格,到时候怎么和父母交代呀?。此时的米晓燕根本没有想到,这都是敬爱的处长设下的套路,她担心的还是实习期的考核问题,殊不知一张精心编织的猎网已经向她撒了下来。
第二天院里开审委会,审委会是法院最高的审判领导机构,审委会委员包括院长、副院长、执行局长和各个业务庭庭长。院政治部主任、纪检组组长是院党组成员,但他们不是法官,所以不是审委会委员,审委会委员必须是法官。审委会不定期召开,讨论的是重大、疑难、复杂的案件。这次审委会在讨论了几个案件以后,最后一个议题是关于代理审判员的任命。干部处向审委会报告了这一批符合任命法官的人员名单和基本情况,审委会正常表决全部通过,院长做了简要的发言,提出了几点要求。
当干部处长汇报人员名单的时候,执行一庭毕庭长发现没有刘云水,感觉很奇怪。因为代理审判员的任命,按照往年的惯例,只要庭里报了,都会批,这回怎么卡下来了?难道是内勤忘报了?不可能,小黄不会这么粗心。这时候还没法说话,因为干部处没报肯定是有理由的,自己贸然说话很容易自取其辱。即便是干部处工作失误把刘云水漏报了,那也不能说话,一说出来干部处长多难堪,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事后再找,如果真是干部处漏报了,他们肯定有弥补的办法。所以毕庭长选择沉默是金。
会后,毕庭长回到办公室,赶紧把内勤小黄叫了过来。
“小黄,刘云水那个报告你交给干部处了吗?”
“交了,我亲手交给米晓燕的。怎么了庭长?”
“刚开完审委会,干部处报的名单里没有刘云水。”
“啊!不能吧!那怎么回事呢?我肯定是报给干部处了。能不能是干部处给漏报了?”
毕庭长想了一下:如果自己亲自去问干部处长,不太好,有兴师问罪的嫌疑,再说现在情况不明,如果是自己的问题岂不是很尴尬,不如让下面的人先把情况摸清楚,需要的话自己再出手。于是对小黄说:“这样,你回去马上给米晓燕打个电话,问问什么情况。”
几分钟后,小黄来向毕庭长报告:“庭长,我问米晓燕了,刘云水是因为从事法律工作不满三年,不符合法官任职条件,所以干部处没有向审委会提请任命。”
毕庭长听完小黄的报告,略感意外,但也没多说什么。“好的,我知道了,你让刘云水过来一下。”毕庭长此时心想:好在自己冷静,这要是在审委会上冒冒失失地直接问怎么没有刘云水,那得丢多大人啊?
毕庭长是想安慰一下刘云水,怕他产生情绪影响工作。而此时的刘云水早已知道了。
昨天下班回家以后,王晓明给刘云水打了个电话。刘云水一看来电显示是“王晓明”,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刘云水心想:这么晚了他给自己打电话,莫非是明天审委会的事?难不成有什么意外?毕竟自己有个软肋,心里始终惴惴不安。刘云水把电话接了起来,还不等自己说话,王晓明先说话了,声音显得非常急促:“刘哥,你现在说话方便吗?啊,你在家呢,刘哥你任命法官那个事好像出点意外。”刘云水一听,瞬间感觉平时很稳定的血压现在都高了,但马上控制住情绪,强作镇定问了一句:“怎么了?”
“刘哥,我下班前去处长那,偶然间看到了处长桌子上放的一张表格,是这批提请审委会任命法官的人员名单。你上次打电话和我说过以后,我就特别留心这件事情。这批各部门一共报了九个人,这是确定的,但那个表格就八个人。我赶紧特意看看少的那个人是不是你,还真是你。今天上午我们处开会的时候,处长还问起了这个事,问这批各部门报过来的人有没有不符合条件的,米晓燕说都符合,这是在会上说的。也就是说,上午还有你呢,到下班前就没你了,不知道为什么。”
刘云水赶紧问:“哥们,那8人名单的表格是最终确定版吗?能不能是之前的,后来又改成9个人呢?”
“那不能,因为审委会是明天上午一上班就开,处长这个肯定是最后的名单,就等着上审委会了。这事米晓燕具体负责,我和米晓燕不熟悉,也不方便问她,你要是和她熟悉你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王晓明通篇都是编的谎话,只有他和米晓燕不熟悉这是真的。
刘云水说:“我和她完全不熟悉,平时见面都不怎么说话,就知道有这么个人。干部处的人,大家都认识,但人家不认识我呀。”
“刘哥啊,都这个时候了,就是问她也没用了,现在要想改,只能通过孙处长了,你看看怎么整,通过谁找一下孙处长,找别人肯定是不好使了。”
刘云水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好的,谢谢哥们,关键时候能想着告诉兄弟一声。”
“谢啥,我也没帮上忙,咱都是一批转业的战友,互相关照都是应该的。我下午看完了就想告诉你,但办公室人多,我也没法打电话。你也知道,干部处有规定,像这样的消息是不允许提前和干警说的。我就没敢公开给你打电话,而且当时手里还有个急活。下班以后坐通勤车,人更多,就更没机会说了,今天还堵车,我这刚到家就赶紧和你说,你再想想办法。”
刘云水再次表示衷心感谢,俩人结束了通话。挂断电话后俩人的心情可以说是天壤之别:王晓明特别开心,准确地说应该是得意,想着刘云水欲哭无泪的心情,王晓明晚餐多吃了一碗饭。而此时的刘云水真和王晓明想象中的一样,那叫一个欲哭无泪,那叫一个愁容满面,晚饭一口没吃。
刘云水并没有给谁打电话寻求帮助,因为他知道,这事已经到干部处长那了,那就没有什么缓和的余地了,除非哪个院领导和孙处长说一句话,也许还能有转机。但自己不认识院领导,即便是认识,哪个院领导能去说这违反原则的话呢?那得多大的力度。想想算了,最多也就是晚一年呗,明年肯定就够了,再多干一年书记员呗。
此时,刘云水最想知道的是真像,这一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和米晓燕熟悉,还可以问问,但又不熟悉。和干部处最熟悉的就是王晓明了,但他也不知道。想到王晓明,刘云水觉得不管怎么说,这是好哥们,能在关键时刻帮自己,虽然没成,但就凭这份情谊,哪天也得请人家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