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虽有寒意,但少不了虫鸣,可这小院周围却静的出奇。
尹槐沉沉睡着,突然,一声尖利的呼啸把他从梦中惊醒。尹槐抽剑在手,那尖啸变成了呜咽,似乎有人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尹槐稍稍平复了剧烈跳动的心脏,是谁在尖叫?他起身,悄悄从墨笙的房间里走出,循着声音向屋外走去。
声音似乎是从院子西面的小屋里传出,那间屋子隐约透出灯光。尹槐屏息凝气,猫腰悄悄从窗下经过,来到木门前,透过门缝偷偷向里观看。
只见房间里,墨苏浑身精赤,双手合十,背对着大门跪在默笙身前,脖颈后面有一块硬币大小的黑斑。他的皮肤上鼓出一个又一个栗子大小的包,每个都像包裹着活物一般在涌动。默笙双臂点在他师父双肩,不时有之前和锥心蛛类似但小得多的蜘蛛通过默笙双臂爬向墨苏身上的包,随即狠狠咬住,那包便一点一点小了,那些蜘蛛却变得大了许多,之后就从墨苏身上掉落地面,看来像是死了。
墨苏忍受着极大地痛苦,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但还是有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但听得出,他已经极力克制了。
尹槐惊异的看着这一幕,他不敢相信这位父母的故人竟有这么诡异的“病症”,看来默笙在用蜘蛛替他师父“治病”。他想推门进去问个究竟,又担心惊扰了他们。尹槐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他悄悄顺着原路返回房间,却再也无法入睡。
第二天一早,墨笙来到尹槐的卧室,笑着说道:“你睡得真沉,叫了你半天都没醒,快起来吧!”
尹槐起身穿好衣服,默笙哪里知道他几乎一晚没睡,只是为了不令师徒二人生疑才装作睡得极沉。墨笙倒也殷勤,连洗漱的水都打好了,尹槐匆匆抹了把脸,整整衣服,急忙就要去找墨苏。
墨笙把他叫住,说道:“师傅一早要练功,还没完事儿呢,先吃饭吧。”说完从小厨房里端了两碗煮好的山药豆出来,塞给尹槐一碗。“吃吧!”说罢就狼吞虎咽起来。本来尹槐对他多少还心存戒备,但看着他这吃相,倒让人恨不起来。从昨晚开始尹槐就没吃东西,此时这碗山药豆倒也算是不错的美食了。
匆匆吃完,尹槐把碗拿井水洗了,来到正在大嚼第三碗山药豆的墨笙身边,一边看着他吃,一边趁他吞咽的间隙和他聊天。
从默笙嘴里得知,他从小就没有父母,是墨苏收养了他。从他记事时起就一直住在这间小院子里,师傅每年都要外出云游一段时间,有时带他一同出游,但大多数时间他就在这小院子里练功,看家。
尹槐问他知不知道他师父之前的经历,他摇摇头,黯然道:“以前我也常常问师傅,他只是淡淡地叫我不要再问,但我觉得师傅一定有很多很多难言的苦楚,我常常看见他脸上带着很痛苦的神情默默站在树下很久很久……”墨笙说到这里,似乎对他师父有无限同情,不过最多持续了三秒,就继续埋头大吃起来,尹槐简直怀疑他的胃是个无底洞。
就在这时,墨苏突然闯进院里来,急声说道:“笙儿,快拿蛛儿,马上就去。”说罢一把将尹槐扯进屋里,“尹槐,你快点儿离开这里,越快越好,我的仇家来了!你从后院的便门出去,沿后山往北走三十里就是山门,那里可以安全离开!快走!”
此时的墨苏脸上布满了汗水,看来是一路急行赶了回来,“墨先生,你的仇家来了,咱们一起离开便是!”从见了墨苏以来,他给尹槐的印象是一派宗师风范,没想到这么不济。
“孩子,你不知道轻重,这是我自己的恩怨,与你无关,我怎么能牵连你。你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不然我怎么向你母亲交代!”说完这句话,墨苏愣了片刻,但似乎不愿意继续说下去。
“墨先生,你认识我母亲!?”尹槐惊异地问道。之前隐隐觉得墨苏同他父母相识,现在他亲口说出,尹槐憋在心里的无数个问题都想要向他问个明白。
“师傅!晶儿收了,劣儿又不见了,可能是跑出去了!”
墨苏的神情一凛,“来不及了!笙儿,你和尹槐一起走!快!”
“师傅!我不走,我死也要在你身边!”墨笙说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混账!祖训你忘了吗!我的话也敢不听,快走!”墨苏说完,竟走上已经跪在他面前的墨笙身前,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笙儿,和师傅在一起这些年,你受苦了。今日你要是不走,墨氏千年血脉,就要在此断绝,你忍心吗?”说罢,两行浊泪流出了眼角。
“师傅!”墨笙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尹槐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仇人还没上门,就已经生离死别了,要是魏笑淳在场,怕早已笑得前仰后合了。
“二位,咱们还是一起走吧,事不宜迟。”
墨苏苦笑着对尹槐说:“尹槐,你和你母亲一样,总是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不过,也许是因为你们都一样的善良吧?”
说罢,他又厉声对墨笙说道:“你到底走是不走!”
墨笙抹了抹眼泪,向着他师父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猛地起身把尹槐夹在腋下,飞也似的从便门里冲出了小院,向着北面飞奔而去。
“快把我放下,我自己会走!”墨笙对尹槐的话充耳不闻,只管一个劲儿向前冲。
尹槐使劲儿别过头看着小院消失在树林里,瞬间,好像有什么极为珍贵的东西,离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