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篇
粮者,军之重也。古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诚不欺也。夫御粮之法有四,曰“运、劫、用、弃”。运粮者,六军死生之所凭系也。粮不济则前锋战必挫,军无锋则攻势不成,是故战则必败。运粮之法,首重路线。所忌者二:一曰路途过于长远曲折者。此未可及时而济之,又损耗甚重,发十粮而至者不及一二,故孙子有“得敌一钟如我二十钟”之言。又,军营为首,粮仓为尾,敌以奇兵袭之,则首尾不能相顾,曹孟德所以败袁绍者,是此法也。二曰山林隘谷之险地者。此则多为敌兵所伏焉。障碍之地,车马逡巡,而敌则有心,以待无心者,粮自为敌所取也。是故运粮一线,宜开阔坦途,使敌之伏无所设焉。然亦可反用之,以精卒藏粮车内,行于敌必伏之所。敌伏现,精卒乃发,则敌伏可破焉。凡此二忌者,又可引以为计,利害之道,明将当自决。
劫粮之法,又乃以战养战之法。厚我薄彼,又不劳舟车消耗,其何乐不为也?然劫粮之法,首重迅捷,若地之洪水,天之惊雷,不可滞丝毫也。是此法,则敌运输之路线,兵力之配置,运输之频率,辎重之多寡,皆需明细,谋定百日而发于一时。至于路线无常而更者,兵士无常而众,又无常而寡者,频率无常而疾,又无常而缓者,皆应审慎察之,疑是敌计也。又,以百卒而劫万人粮者,愚也,此不为以卵击石邪?以千军而劫十人之用者,亦愚也,此不为牛刀鸡用邪?徒损心力耳。夫劫粮之法,亦可作心战之用,可设一军,使之兵寡而力强,专以袭扰敌之粮道,敌之辎重不可为我用者皆尽毁之,可用者皆用之,则敌不堪久耗,必惶惶也。切记劫粮之兵卒,一击不中,而敌援又将至,则不可滞留,应即走为是,上将岂为一时之小利而空损兵卒邪?
用粮之法,乃调度之法。远征则济粮必艰;孤城则济粮必寡;使围城则济粮必损;驰援则济粮必轻。是故以万卒之粮,用五千卒者,庶人也;以万卒之粮,用万卒这,准将也;用万卒之粮,用三万卒者,上将也。兵者诡道,故欲求速战之机,则粮多可示之少;故欲固坚守之志,粮少可示之多。增兵减灶,减兵增旗,由是也。用粮以度,分粮以均,配粮以足,乃正道也。将帅食珍馐而兵卒咽糠,此离心之法,切忌之。又均粮之法,非人等粮也。配置之道,在于军之先后用也。前军粮精,后军粮广,中军粮备。攻城陷阵之士,必以先供之,而后斥候探报,再后殿军,最后中军。陷阵之士,粮不足不可以成锋锐;探报之士,粮不足不可以驱百里;殿军之士,粮不足不可以守坚营,至于中军,虽为一军之中枢,然其与敌之接站最少,故后供之。用粮之法,勤于计算,而将帅又身先廉俭,便无忧也。
弃粮之法,观之无甚用,实兵法奥妙之所在也。为弃粮因者三:曰主动,曰被动,曰计动。主动者,必机动之军,轻骑急袭者也。是军者,辎重尽弃,携粮仅以供旦暮,而旦暮之间,可长驱杀敌于千里之外也。被动者,穿山越泽,道险而军疲,粮重则为之累,故弃之;坚壁清野,废敌养战之法,使敌不得以我之粮为用,故弃之。计动者,有破釜沉舟之法以激励战心,有沿途弃粮之法以诱敌深入,有假示粮道之法以惑敌之耳目。计动弃粮,实非弃粮也,是舍小利以图大利。此大利若未可全图,或弃粮之所利寡于所弃者,此法不可用也。
粮者,军之行为所必须也。虽可以用计,更当驱以利。故粮篇之法,首重实利,繁以为计用者,或折于无粮之困顿。是故粮道在明而不在巧,弗莽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