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谢氏主人去拿钱财,叶宗满小声道:“我以为你不知道自己太直了呢。”王直道:“人如其名,怎么会不知道。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什么时候该干什么、怎么干,但凭由心。”吴承恩道:“这可有点儿心学。”王直道:“禅学也好,心学也罢,甚至易数。何必计较?你自己遵循的原则,常人又不能理解,多说何益呢,简单点好。”叶宗满道:“其实我有点儿理解,但也理解程度不足。”王直会心一笑,“呵呵”了两声。
谢娇花派人点足了1万3千银两,1千两算作利息钱,交给王直等人清点,王直命方廷助简单地清点之后,谢氏命仆从将银两装到王直一行所带来的马车中,正好装了两车半。谢娇花偷看到王直在笑,心里有点儿不自在,又道:“咱们已经严重透支,这笔钱财已是老身的身家性命,还请王先生好好提领回去,别让人半道劫了。”王直道:“你这说得好像江浙近来治安不好似的。”
谢娇花道:“这世道,反贼流寇是常有的事。刘六、刘七反了直隶、山东,他们的余党还跑到了江苏、浙江。现在道上剪径的人很多,你们小心提防。”王直不怕流寇,最怕乱臣贼子,因为宋素卿曾经提醒王直,权臣阉党也都是不好惹的,所以并不把谢氏的话放在心上。正所谓“黑是什么黑,白是什么白……”王直觉得自己有点儿“灰”,所以势必不能再跟“白道”的谢氏计较,只要谢氏还愿意借宋氏商会的钱,有生意做就行。王直他自觉这次火者亚三下达的任务已经完成,就没有多说,对傲慢的谢娇花再次道了一声:“感谢非常。”然后跟谢氏重新立字据,吴承恩代为手书,写文大约是:谢家归还1万3千两银,还欠宋氏商会9千银……云云。谢娇花无奈命妹妹取来家长印章,在上印上一笔。
王直作罢揖礼,从筵席散下,就领着大家,车马驮着银钱,一起安然回客栈了。待到客栈住所中,王直对叶宗满等人道:“这次索要欠款,虽然不满全额,但也足有六成。亚三先生本不寄希望于谢家及我等,所以这次我们应当算‘任务较好达成’,大家愉快地在余姚吃玩两天,把生意做完,我们再回宁波。”
叶宗满抚须道:“这次我们能要钱成功,那谢和兄弟的计策起了很大作用。谢氏是显贵,能客气款待我们,还是相当不容易的。”王直道:“有道是‘借钱容易,要债难’,确实谢和军师的‘四友众’起了功用,我看咱们好好好礼待他们。我想把他们都笼络到商会来,各位兄弟意下如何?”
叶宗满道:“这事儿大哥说了算,人当然越多越好。”众人并无异议。王直道:“现在并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越精越好。他四人各具才华,多智巧,可以为我们谋划方略。我先要精英骨干。”叶宗满等人俯首称善。王直争取时间,时间不等人,待休息了半晌,于是就领叶宗满、吴承恩去卜吉府,留方廷助、宋无想等人在银钱处镇守。
院落中,卜吉一掐指头,知道有人登门来找他——当然正是王直众。神算卜吉正在摆弄他的龟策(龟壳),紫白幡放在树边。“定风波”俞彪俞季虎和“小重山”岑楼岑锐山依旧在石桌处下围棋。众人见王直登门,便起身迎接。
王直对卜吉道:“我们出去吃个饭吧?”卜吉道:“就在府上喝茶好了,外面没什么新奇事物,想必谢家的‘围筵’你也品尝了,那可是余姚最上等的美食,普通老百姓都吃不上。”王直摇摇头道:“不觉得有什么,好吃不好吃,得看跟什么人吃才是。若是朋友,粗茶淡饭也吃得香。”
卜吉摊手道:“来来,我知道你要来,请来堂中一叙。”卜吉命仆童去烧茶做饭。俞彪、岑楼也都跟随入厅堂之中。
众人坐定,待仆童敬奉茶水来,王直开门见山道:“我想请你们四友,入我宋氏商会,一起打算盘,做生意。”
卜吉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心照不宣,卜吉先道:“诶……我等只会卜卦、下棋,聊聊学问,生意上,并非行家。”
王直起身,拜请道:“我是真心想你们来当参谋,做‘军师’,帮商会出谋划策,制定方针。商场跟战场其实是一样的。光只有等时机,还不够,需要指挥和定夺计策的人。”
卜吉坐稳道:“别着急,等我先算一下。”说着他用龟策将铜钱扔在桌子上,“扑腾腾腾”一声,总共摇了6次,结果都是“少阳”,冒出个“乾”卦。卜吉感叹道:“诶,这可是个好卦。利见大人……并且,潜龙在田,或跃在渊!是个好卦,是个好卦。”三人互视一番,老大俞彪站起来道:“既然如此,王贤弟瞧得起,那我们三人恭敬不如从命,就入宋氏当差好了。”
岑楼道:“也好,待我处理好家中事务,我就去宁波找你们。”王直道:“除了你们,我还想要谢和。”俞彪道:“四弟性情古怪,可不好请,你要执意要去,恐怕只会碰壁。”王直道:“所以我想请你们三人说情啊,总该给个面子吧。”卜吉站起来道:“可以,诶……我等先去游说,但是阁下还要再请他个几次。”
叶宗满叹道:“呃,这么难?”王直并不犹豫,直接道:“好罢,我不欺他年轻,请就请。接洽事宜,有劳你们三人了!”茶毕,大伙儿在卜吉府吃了顿饭,王直一行就告辞了。
翌日,王直领二人去谢和家登门拜访,吴承恩换成了方廷助。王直到了谢和家门口,青衣女仆童在外扫地,王直道:“带我见见你家主人。”仆童道:“对不起,主人今日不见客,要睡觉。”叶宗满去门缝里瞧瞧,里头确实没什么人影。王直不便惊扰谢和,只是道了一声:“那我明天再来!”
打回头路,方廷助则道:“他这是要学诸葛亮吗?”王直就说道:“那我们就是刘关张。三顾茅庐的典故你们应该也是知道的。”叶、方二人都点头笑了笑。
第三天,王直带2人继续拜访谢和。王直在门外站定,请求仆童让他们进去。仆童又道:“主人有命令,今日不见客。”王直请求再三,仆童无奈只好进去找主人谢和。此时的谢和,正单腿翘着腿而坐,在铜镜面前“化妆”,像个女儿家,他在画脸面图画,可能是采用某个剧种的形式,用笔绘上了很多浅红色的线条。仆童嚷嚷道:“主人主人,他们又来了,非要见你不可。”谢和道:“那就叫他们进来吧。”仆童得令,去请王直等人进屋来。
王直三人见到了谢和此番模样,略惊诧。王直心想:“不想谢和有此偏好,莫非不是书生,是个旦角?”便道了一声:“谢贤弟,我找你有事情商量。”谢和继续描绘自己的面容,其实这是一种来自古代新罗国的装束,叫做“花郎妆容”,男子作女子妆,以前表示为女主效力,欲上战场决死时,才这么打扮。
王直见谢和还在抹粉,就顺着道:“有道是‘荀令留香,何郎傅粉’。我慕贤弟高才,想请你入我们的罗帐,当我们的军师。”谢和不便起身,妆容还未画完,道:“你也看见了,我就是这副身骨,这般病态了,也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吗?”
叶方二人都在暗忖难怪谢和还有个绰号叫“念奴娇”,看来脾气也和谢娇花有些类似。王直只好道:“那我们明天再来。”说罢领着叶、方二将回去了。待到第四天再临,仆童又道:“对不起,主人今日不见客,要睡觉。”王直被拒之门外,没有办法,只好去找卜吉。
卜吉道:“你们先去转转吧。我们和俞彪再去说说。”闲来无事,王直等三人在大街上转悠,他在路途上看见了那位戴银项圈的熟人——胡景华。胡景华说道:“今日老师在灵绪山,也就是现在的龙泉山休息,你们可去拜会。这是一枚推介令。”说着给于王直一枚铁制器物。王直收纳好,就决定去龙泉山看一看。
这山丘,位于余姚县县治北面,山高200余尺,周围约有4至5里范围。姚江流经山的南麓,山与水两相映衬,瑰丽非常。他们走过了姚江桥,就到了龙泉山地界。据说山腰上有个泉眼,藏在绿树丛中,叫做龙泉,十分神圣,有点仙气,所以山地得名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