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刚刚摆脱了夏日的暑气,路边田间的野花小草,仿佛都一改颓色,精神了少许。此刻一辆老式公交正缓慢地行驶在去往渡村镇乡道上,后排左侧临窗的座位上,一位皮肤偏白,略显清瘦,头发简短而整齐,戴半框黑色眼镜的青年,此刻正拿着几张打印好的A4字,低头默读着什么,透过那多次折叠而破烂不堪的折缝可以看到,青年穿着大众的蓝色牛仔裤,一双崭新的廉价棕色皮鞋颇为显眼,再配上那身泛着微黄的白衬衫。有点社会阅历的人都能分辨出,这是一个刚踏入社会的雏鸟,一个标准的穷大学生装扮。
窗外的微风摇摆着魏晋的短发,路边淡淡的野花清香时不时飘进车窗,混杂着车内的机器轰鸣声,外放的DJ音乐声,后排女子的打闹嬉笑声,当地老人听不懂的喧哗声,这些纷扰都没能打断带眼镜的青年低头看纸章的动作。
默读的间隙,魏晋掏出自己已经磕破两个角的手机,看了眼时间,10:35分,2027年10月18日10:35分,距离面试的时间还剩2小时25分钟,他伸腿放手机的间隙,抬头瞟了眼公交路线表,下一站越河桥,距离目的地还剩8站路,预估时间应该是足够。魏晋又拿起了手中的A4纸,小声念叨着:“my name is…”
他叫魏晋,一名普通的二本应届毕业生,本来是一心准备考公躺平,奈何家底不够,没能支撑到自己实现梦想的那一天,而远在2000公里之外在家务农的父母,也并不能给他提供什么物质帮助。因为不同地区的收入与消费实在没办法换算,十八线之外的父母两个人的月总收入可能在自己读书的这个S市郊区,租个普通的小房间都有点困难,好在现在政府教育政策已经很完善,很少有人因为交不起学费而辍学。
他今天有一场比较重要的面试需要参加,所以心情一直比较激动。如今华夏的升学压力几乎为零,但是毕业那一刻的工作压力却像是干涸的小溪突遇千年的洪水。魏晋今天面试的公司是经过精心筛选的。渡村镇位于S市边界的太湖上,说是一个镇,其实更像是一座颇大的湖心岛,经过刚刚的越河桥,其实就已经身处此岛了。天然偏僻的地形,造就了相对轻松的竞争压力。毕竟从渡村镇到S市市区,直线40公里的距离,却需要乘2个半小时的公交。这种远离繁华闹市的犄角旮旯,又能有多少热血青年愿意默默忍受。
公交晃晃悠悠走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啊~啊~啊~”两三声尖锐的女声在封闭的车厢内回荡响起,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丢了颗了石子一样,层层叠叠渲染向周围。魏晋在抬头寻找声音源头的瞬间,只觉得眼前一暗,紧接着耳朵里出现炸雷般声响“龚隆~”接着整个人腾飞而起,离开座位,沿着车厢壁翻滚了不知道多少圈。脑子里刚浮现出窗外看到的,那拖着燃烧的火焰尾巴,大厦般的红色物体,他只来得及躬身抱着双腿,整个人就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在沉重的喘息**声和痛苦的哀嚎声中,魏晋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眼镜已经不知道落在了何处,好在他的近视只有200多度,影响并不大。
此刻魏晋浑身疼痛,头晕耳鸣,胃里翻江倒海,思维则像是摇晃着的不倒翁,还在慢慢的回归身体。
他撑手刚想坐起身来,触手却是一片柔软,吓的他立刻清醒了几分,低头看去,自己身下此刻正压着两个人,一个是上了年纪的大爷,一个是比魏晋年纪略小的的女孩子。大爷此时一动不动,头上一道巨大的狰狞伤口此刻还在咕噜咕噜地冒着红色的血水,时不时带出团团白色粘稠物质。而那个风华正茂的女孩,此刻还在浑身痉挛地抖动着,一根折断的短小竹扁担,斜斜的插进女孩的胸腔,魏晋看着女孩睁开的双眼,血液顺着她的眼角和嘴角,流过洁白的面颊,一滴一滴地滴在自己的裤腿上,此时魏晋再也忍不住“啊呃”一声,满肚子未消化的早餐混杂着苦水连着自己的鼻涕眼泪,全部吐在了身下的尸体上。
魏晋颤颤巍巍向着早已变形的车窗位置爬去,玻璃早已破碎丢失,因为双腿还未恢复知觉,他只能用双手攀着车内的扶手还有一些凸起边缘慢慢挪动着,终于接近了窗口,首先入眼的的一片东倒西歪的黄绿色,魏晋辨认出那是一些还未收割的晚稻。顺着变形的窗户挣扎着扭动身体,他终于将半个身体挪到了车外。
躺在折断的稻子上,魏晋扭头看像天空,灰蒙蒙的,除了远处时不时飘来的片片灰色黑色烟雾,什么都看不清楚。
也不知道休息了多久,魏晋恢复了一点体力,脑子也渐渐恢复了正常,晕痛感减轻了许多。他扶着车沿,坐起身体,试了几次,却没能站起来,右腿的大腿外侧疼的厉害。魏晋检查过,没有什么外伤,应该是翻滚中不知道撞到了什么钝物。他很庆幸,幸好不是撞到尖锐的东西,不然这条腿肯定是保不住了,怕是在这种偏远地方,命都难以保全。
魏晋扶着破损不堪的车体,打量起四周。近处,是成片相连的稻田,此刻所有的晚稻都向同一个方向倾倒,汽车滚动轧出了一条凌乱的路径,沿着这条路径依稀可以看到百米外的乡镇公路,汽车与公路两者之间散乱的躺着几个人,有的身体还在本能的蜷动着,而有的则已经毫无动静。再远处的地方,除了镇上那座孤零零的小山,目光所及,再无一栋高楼存在。更远处的地方,事物已经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四面八方,道道或黑色或灰色的浓烟,升腾而起,给这灰蒙蒙的天空渲染的更加苍凉。
魏晋的身体,不自觉的颤栗起来,浑身冰凉。这一刻,他仿佛像是一个没了家的孩子,失了根的浮萍。他哆嗦着双手,急忙掏出裤兜里的手机,手机屏幕只剩下一片灰白,其他什么画面都没有。魏晋拿着手机在掌心磕了几下,可是画面依然毫无反应。他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只能收好手机。
在这期间,又有两个男人爬过车窗,向车外扭动着身体。魏晋看到后,连忙拖着右腿爬过去,拉扯着帮助他们。
“慢点,慢点,这边右手卡住了,先抽出来~”魏晋一边帮忙,一边指挥着。
等拖出这两个人,魏晋已经忙得一身大汗,好不容易蓄起的一些气力,已经用去大半,顿觉得眼冒金星。三人都喘着粗气,躺下歇息片刻。一名30岁左右,身穿军绿色T恤,黑色运动裤,脚踩马丁靴的魁梧男子率先翻身站了起来,他先打量了四周好几秒,然后低下头,向着魏晋伸出右手:“刚才,谢谢你了,没有你的帮忙,我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才能爬出来。我叫王中军,是名退伍军人,兄弟你呢?”
“魏晋,刚毕业的学生”魏晋急忙伸出右手,和对方握了一下。
“来,兄弟,男人能站着就不要躺着”说完手腕一用力,直接将半躺在地上的魏晋提站了起来。魏晋倒吸了一口凉气,磕磕绊绊的扶着车厢挪了几步,倒也没有再跌坐下。
李中军点头一笑。“喂,那你呢?这位兄弟怎么称呼?”李中军对着那个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的青年问道。
那黑青年闻声翻身坐起,身体却还在不自觉的颤抖:“俺,俺,俺叫刘二小,是个民工,今天俺来渡村镇是来结尾款的,你们说咋就会碰到这种事情呢?”
“王,王哥,俺刚刚听说你是当兵的,你见多识广,你给说道说道,这是咋的呐,是打仗了吗?”刘二小像是打开话匣子一般,越说越是激动“要是真打仗了,俺们可怎么办啊,俺可不想死啊,俺才25岁,还没娶媳妇…”
退伍军人王中军沉吟了几秒:“不像是打仗,导弹也没有这么大威力!”
“先不要想这么多了,看看车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吧,把能救的人先救一救,然后大家再一起合计合计,想想办法”王中军补充道。
说干就干,三个人经过检查帮忙,还真从车厢里救出了两女一男三个伤势不太重的人。其余人要么已经没了动静,要么因为伤势过重,实在不能移动,处在惨死的路上。
“你们,你们也帮帮忙~也救救我啊~我有,我有很多钱,只要你们救救我,都可以给你们。”车厢内一名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在哀嚎着,可以看见他的半边腹部已经完全被卡在扶手侧的广告牌内,身体不能移动,部分肠子已经顺着切口流了出来,黄绿色夹杂着红色混合地流在附近地板上。
魏晋和小黑他们不忍心看到这么血腥的画面,远远地站在车外一角,照看着其他三个伤员。
经过大家了解认识,男的叫田叶,头发枯黄,身穿黑红格子衫,黑色牛仔裤,打扮很质朴,175上下,30出头,自己介绍是名结构工程师。右手小臂骨折,右手背被划破,话语不多,显得心事重重。
高挑一点的女孩叫谢甜甜,杏眼桃容,面容姣好,大概170cm,20岁上下,听说还是名在读大学生,挑染的几缕栗色头发夹杂在精心修理过的长发内颇为显眼,身着黄绿色短裙,闪亮的高跟鞋鞋跟早已折断,脚裸疑似扭伤。哭的红肿的眼睛更平添了几分柔弱。
还有一个比谢甜甜稍矮的女人,30岁左右,妆容普通,但是身材很好,匀称得体,穿着运动服,干练的黑色短发,眼神很犀利。但说话很少,显得比较沉稳,叫张苗,自称是一名业务员。左腿膝盖上方被划破,经过止血包扎后,伤口泛红的血肉已经翻卷过来,而膝盖以下的裤脚早已被撕扯掉,露出了一节修长,白皙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