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之后，乔安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站才好，既不敢背对那个人，又不敢正面对着。于是她悄悄地挪了挪，侧向电梯的另一边，这样既不直接对着他，又能保证眼角的余光能看到那个人的举动。
乔安心里毛毛的，情不自禁地想起姐妹群里前两天有人说的，永安路有变态出没，经常跟踪女生进小区。
这个人，为什么不下电梯呢？现在想来，他显然是进了电梯就没出去过，一直随电梯上上下下，所以乔安才会下来上去都看到他。
为什么周六人这么少？平常周末电梯都挤的不行的。明明楼里那么吵闹。
电梯缓缓上行着。乔安抱着快递，手指不由自主地紧紧掐在一起，在心底催促这电梯快一点，再快一点。
然而电梯在六楼叮地停了。
乔安心里一紧，飞快地瞥了角落那人一眼，然后又紧紧地盯着电梯口。
门开了。是个保洁阿姨。
阿姨提着拖把和桶，表情有点困惑地走了进来。
按了楼层之后，她冲乔安点头笑了笑说，“今天的人是怎么了，怎么都在楼梯上跑来跑去的，东西弄的到处都是，这不给我添乱吗。”
“啊，是吗。”乔安礼貌地回应了一下，想起自己出门就直接电梯上下了，确实觉得楼里有点吵，但是没注意楼梯跟楼道怎么样。
“可不嘛，你看，”阿姨把她的桶侧了侧，示意乔安看里面的东西，“你看这袋水果，明明很新鲜，像是刚买的，不知道谁就丢在走廊没要了，真奇怪。”
阿姨摇了摇头，把桶放在地上，在工作服里摸出手机说，“我问问上午班的看看。”
乔安不知道怎么搭茬，正组织语言，突然侧后方通的一声，把两人都吓得猛一回头。
是那个人的购物袋掉在了地板上，里面可能有苹果哈密瓜之类的硬物，砸得电梯通的一声巨响。
但是乔安没看地上，因为她注意到，那个一直垂着脑袋的人，终于抬起头来。
那是个相貌很普通的中年人。可他现在看起来又一点都不普通，因为他的眼睛，是红色的。
那种红色，不是缺少睡眠那种红丝，而是……血红，看不见瞳孔，就是一片血红，红色底下，隐约还透着一丝诡异的灰白，像是泡在血液里的玻璃珠。
乔安差点脱口尖叫，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缩，紧紧地贴在了电梯的角落。
“啊哟，老天爷，”保洁阿姨也大受惊吓，“先生你，……你这是怎么回事？啊？生病了吗？”
那个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一双怪异的眼珠直直地盯着乔安。
乔安整个人紧张到处于崩溃的边缘，每一根神经都似乎要炸裂开来，她一只胳膊紧紧抱着快递，另一只手啪啪地按着电梯的开门键，丝毫意识不到这样按根本毫无作用。
保洁阿姨倒是镇定很多，在最初的惊吓之后，她拍了拍胸口，挥手在那人面前晃了晃说，“先生，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给你打个电话？”
那人依然毫无反应，眼睛却依旧直直地盯着乔安。
乔安被盯得头发都要竖起来。她极力地呼吸，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一边防备着，一边留意电梯的楼层。
快到了快到了，十五层，只要几秒钟了。
但是乔安没来得及高兴就陷入了更大的恐惧，因为她看到，那个人突然张开嘴，龇出了牙。那牙齿依然还是正常人的牙齿，但是他的嘴……
乔安从未见过正常人的嘴能张那么大，就像两边的嘴角，都直接开到了耳根一般，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他的胃。
然后，他猛地向乔安扑过来。
乔安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么恐惧紧张的情况下，自己偏偏能注意到那么多细节。
但是在那人如凶兽一般跳过来时，她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疯狂地尖叫起来。
她本能地把手中的快递往前推挡，于是那张血盆大口咬在了她的快递上。但是那股巨大的冲击力，还是把乔安撞到在电梯的角落。
刹那间，乔安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腥臭味，听到了那个怪物喉咙里沉闷的呜咽。
乔安疯了，她一边尖叫着把快递往前推，一边疯狂地用脚踢着那人的下半身。但是那人似乎毫无知觉，只是低沉地咆哮着，疯狂地往前扑拱。
“啊呀，这是干什么啊我的天爷。”保洁阿姨终于反应过来，丢下拖把，双手抓住了那人的肩膀往后拖，“姑娘你没事吧，你快站起来，快起来！先生你是……”
阿姨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就在她拉住那人的那一瞬，那人突然松开了口中的快递，猛地掉头，一口咬在了她的脖子上。
与此同时，电梯叮的停了。
“额，刻，刻，刻……”阿姨身子一僵，再也说不出话，眼神发直，脑袋渐渐歪向一边。
“啊！！啊！！！阿姨！快走阿姨！！”乔安哭叫着跳出了电梯，想回头去拉阿姨，但
是入眼的画面让她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她哭叫着在原地跺着脚，几秒钟后，她转身飞快地跑了。
1708！1708！回家，快回家！
乔安的拖鞋在电梯就掉了，光着脚在瓷砖上奔跑，特别滑。
她摔了一跤，但是毫无知觉地又飞快地爬了起来，继续奔跑。
钥匙呢？我的钥匙呢？啊，在裤兜里，在裤兜里。
门开了，门关了，乔安跌坐在门口，像筛糠一样地颤抖，抖得手里的钥匙掉在了地上。
乔安也无心去捡起来，只是继续发抖，一边抖，脑海中的画面才如延迟一般一帧一帧地组合起来，重现了刚才所有的事。
于是，后怕带来了更大的恐惧，如海浪一般一重一重地涌上来。
乔安抖索的更厉害了。
颤抖了很久之后，她突然无声地痛哭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哭着倒在了地上，“对不起，阿姨，我对不起。”
乔安不知道那个怪物为什么会始终盯着自己，但阿姨显然是为了救自己，才招致了怪物的攻击。
可自己却跑了。
理智告诉乔安，即便她再进电梯，阿姨也救不活了，——那张嘴，实在太可怕了。她克服不了那种恍如一刀扎进灵魂似的恐惧。
——但是乔安也知道，自己确实是害怕得逃跑了，在情感上，她无法原谅自己。
于是恐惧和愧疚，像两条毒蛇，一起撕咬着乔安的内心。
躺在地上哭了很久，由痛哭到无声地流泪，最后，乔安才疲惫地爬了起来，把钥匙放到柜子上，把门反锁，然后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
这时候，她才感觉到身上的疼痛，应该是摔的两次磕到了，没有外伤，但是很痛。
脚上的拖鞋都丢了，乔安低头检查，发现自己两脚上竟然都是血污。
她连忙走进洗手间，打开花洒冲洗了一下。
水流冲在脚背上，暗红色的血污在瓷砖上迅速地蔓延开来。
看到这个画面，电梯里发生的景象又迅速地回到了乔安的脑海，那张阔嘴，阿姨的脖子，阿姨的眼神……
乔安胸口一紧，然后突地呕吐了起来，吐得完全无法抑制，把中午吃的那点东西，又吐得干干净净后，还干呕了很久。
这阵呕吐，抽空了乔安所有的力气。
她坐在花洒下，任凭水流冲洗着自己全身，很久很久才缓过神来。
关掉水流，拖着湿漉漉疲惫不堪的身体，乔安走出了浴室，脱掉衣服，慢慢地擦干了身上的水，换了衣服。
就这么一些简单的动作，她却半小时才做完，还累出一身汗。
一看时间，竟然已经下午四点。自己竟然耗了这么久。
不行，我得吃点东西，不然，我会死的。
乔安的大脑渐渐地清晰了一些，她先喝了点水，然后找了一点饼干，一边嚼着，一边去电脑前。
她得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看了官方通告，看了各种媒体发布的图片和视频，乔安已经大概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未知病毒，红色警报，小心防范，禁止出门。
巨大的震惊，荒诞的现实。经历过了刚刚的灵魂冲击，乔安反而冷静下来了。
“对了，我手机呢？”乔安拍了拍自己的裤兜，才想起手机还在自己的湿衣服里，连忙过去翻找。
“还好，没事。”她手机能生活防水，倒不是怕进水了，是怕刚才摔摔打打的过程中撞坏了。
她先看了看姐妹群，发现群里面有一大堆下午发的信息，有语音，有图片，都是关于眼前的混乱。乔安无心细看，直接先打电话给一些最重要的人。打给闺蜜，打给朋友。
然而情况很不妙，所有电话，不是无法接通，就是无人接听。
乔安的心跌到了谷底。
难道，事情已经严重到这个程度了吗？
乔安心急如焚，却又一筹莫展。自己能做什么呢？别说救人，自救都很难做到啊。
不能出门，不能出门。
乔安心里又是一紧。
自己一星期没出门，刚刚耗尽所有的食物，不能出门，那自己又能撑多久呢？
是活活饿死，还是出去，被那些异变的人咬死？
夜幕已经降临，窗外的城市，零星的亮起了霓虹灯，虽然比往日稀疏了不少。
乔安站在窗前，窗外扑进来的空气，依然有夏日的热浪，可她的心底却如冰窖一般寒冷。
明天，要怎么活下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