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在走廊里踱步,他不该让徐卓然被同情,然后坚决的等宁夏换好衣服出来,再放他们走不迟。他不停的看表,马上就十二点。十二点一过,宁夏就十九岁了。他有些着急,终于忍不住去敲了敲门。
门缓缓的打开,宁夏站在门里,帽檐压的很低。
夏天的眉头瞬间紧锁,双手抓住她瘦瘦的肩膀,“让我看看!”
她躲闪不及,被他摘掉了帽子。他看到她眼睛红红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泪珠。他闭了一下眼睛,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的抱着她。他说:“我就那么不让你相信吗?”
宁夏没有说话,躲在休息室里她忍不住哭,默默的流泪,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她在他怀里,却没有半分眼泪,全都变成了恼恨。她不是不怪他吗?为什么还是难以面对?
夏天握着她的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很累……”她没有说下去。即使累了,她现在能去哪里?她为什么累?真的累了吗?
夏天没有说话,帮她把外套披上,拉着她走出酒店。他打开车门,她低着头。夏天一把把她抱起来,她瞪了大眼睛。他抱她上车,帮她系好安全带,然后才发动车子。
晚上的交通畅通多了。夏天的车不快不慢的行驶在大街上,他目不斜视,手扶着方向盘,竟一句话都没有。他觉得每一句话都是多余,只要她在身边。
宁夏先前还能安静的看着路边的街景,后来就有些忍不住看着夏天。那个线条冷硬目光坚毅的小男子此时卸下了防御,无辜的像个孩子。她眼睛酸涩,仿佛落满了灰尘。
“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问的很轻,他却听的很清楚,话语淡淡的,不知道忍受了多少委屈辛酸。他说:“不记得了,只记得经历过那些事情,记不得任何细节,就像看着它丢失,却无从寻找。”
“谁看到那些事情发生了?”
“青稞,青稞亲眼看见了,所以他一直抵触语馨回来,他希望你可以留在我身边,他深信你会理解我,会给我足够的时间让我走出来。”
宁夏看着他,心里千头万绪,最想问的无非是“你信吗”?
夏天腾出一只手,握住宁夏的手,“我也是。”
她想起送到她那里的那封厚厚的情书,字字多情,句句关心。那才是纯白如斯的少年遇见干净美好的女孩该有的情感。他确实比她大了四岁,四年的时间他就成长的圆融谨慎了吗?他是不是相信都不重要,他的话语那么淡,如果不是遇到同样的她,他身边会有那么一个人吗?
车子开进学校,在美术大楼前停下。他坐在车里,解开了安全带,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望着黑洞洞的大楼,“这里就是十四中,我的中学时代都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里有我付出的最真的情感,不管是好是坏,都是最真的。我在京大附小读小学,有爸爸有妈妈,爸爸每天会送我上下学,妈妈会在家里做很多好吃的,等着我们回去。小学的朋友我一个都记不起来了。反而是中学,青稞来了,徐卓然回来了,陆天泽也回来了,还认识了谢旭尧,还谈恋爱了……”
他没有说下去,或许是说不下去。他轻轻的缓慢的吐出一口气,仿佛太急促就会被抽空。他揉了揉发痛的眉骨,努力的回想甄选能够对宁夏说些什么。腕表的指针指向十二点,他看着她,眼里的歉意爱意同样浓重。他说:“生日快乐!”
宁夏盯着腕表的表盘,有些出神。最后几秒钟,他说生日快乐,是不是任何事情,他都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牌?你以为他已经无能为力,他却奇迹般的站在你面前;你以为他已经忘记,他却在你耳边倾诉惊心的话语。她牵扯了一下嘴角,终于给了他一个浅淡的笑容,“礼物呢?”
他为难的一笑,“我实在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
“为我完成一个心愿吧。”
“好。”
“风雨无阻。”
“好。”他答应她那一刻就决心不论刀山火海,定然完成她的心愿。
宁夏不再说话,默默的等他说下去。
“都回来了,却自顾不暇。我看着陆天泽一天一天沉默下去,谢旭尧经常会来找陆天泽。徐卓然总是忙的,可是他所有的女朋友都仅仅到牵手的程度。我们都是孤独的人。”
他揉了一下眼睛,“我和语馨是最让人羡慕的,从确定关系开始,就没有分开过。我从不相信徐卓然那样的花花大少会没办法喜欢上另一个人。我只是奇怪青稞一直没有喜欢的人,见了顾念就走不动路了。顾念应该不喜欢他吧。”
宁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坚定的说:“所以我们一到京山,你们就什么都知道了。”
“没你想的那么神通,即使徐卓然到了我公寓的楼下,也只是知道那里有我的房子,并不知道是哪一个单元。”
“你带我来这里就为了说这些?”
夏天看着她,良久才说:“我只想告诉你,我和语馨在一起确实很幸福,可伤害已经造成。我以为我就此心如死灰。可是我看到你落泪的时候,心跳的很快,很痛……宁夏,那一刻我知道我活过来了。我知道如果我失去你,就真的死了。”
宁夏心头不知是喜是悲,“别说了。”
“你再等等我!”
他眼里的期待浓的化不开,胶着的越来越厉害。宁夏不敢做出任何的承诺,她的心还飘忽着,说不定哪天就走了。对于爱情,她和罗然同样没有信心。
夏天单手握住她的手,头靠在椅背上,目光透过车窗落在美术楼那里。他说:“陪陪我就好,至少今晚好好待在我身边,可以吗?”
宁夏没说话,目光落在他平静的脸颊上。他慢慢的闭上眼睛,眉头深锁。她伸出手,轻轻的抚摸他浓黑有型的眉毛,直到他眉宇舒展,表情平静安然。她能为他做什么?最多就是陪陪他,让他可以不用醉酒就可以睡一个好觉。她帮他把座椅放平一些,然后拿来扔在后座的羊绒深棕色外套给他盖好。她放平缓自己的座椅,靠在座椅上,看着他睡着。她轻声说:“夏天,不要把希望放在我身上,我也是无根的,或许很快就会离开。去寻找自己吧,我在的时候会忍,尽量不和你闹。夏天,我恨你,恨你对裴语馨那么好,恨你不能和她彻底了断。夏天,我——恨……恨你……”
她望着黑洞洞的美术大楼,从他的角度一再的确定,她忍不住自语说:“对,是那里。”她的目光停在三楼的位置,满眼都是黑暗。要求他一次说完过去,他做不到,她亦不强求。她要知道什么,自己会去找寻答案的。她是倔强的女孩子,所以比别人辛苦,却心甘情愿。
后半夜里,天空开始飘落雪花,飘飘洒洒,稀稀落落。她睁大眼睛,看着落雪一片一片堆积在车窗上,厚厚的一层,再也看见外面的任何景象。她轻轻闭上眼睛,左手握住他的右手。她说:“夏天,我恨你。”她眼睛里仿佛卡了什么东西,闭上之后更加的干涩疼痛。她调整了一下姿势,眼泪滚落。她倏地睁开眼睛,浑身一颤,冷意冲击全身,睡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说好陪他的。”她这样安慰自己,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等他醒过来,可以看到她。
天色一点一点明亮起来,雪已经停了。她松开他的手,独自下车走走。白色干净的学校一点一点热闹起来。她看着三五成群的少男少女,无限怀念在秀水镇有罗然陪伴的日子。她想顺着长廊去看看新的风景,刚迈出一步就停下了。她想好要去帮他买一点早餐,顺便看看他曾经读书的学校。可最终她的心飞进了美术大楼,回过头,目光落在三楼。门窗紧闭,越加的神秘,勾连的她越加痴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