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愿浑身滚烫,手脚反而冰冷,软软的像一只小猫般,无力地蜷在他怀里,显得十分脆弱。
把她放到床上,顾浚碰了碰她的额,像个小火炉般烫手。捏开她的唇,只见舌头红肿溃烂,估计连吞咽口水都困难,她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挺了过来,直到晕倒在地……
顾浚从行李袋里取出折叠盆,用温水给她擦了几遍脸和脖子,再用毛巾包住冰块,放在额上降温。拿起床头电话,打算找前台问附近的医院,胳膊却被苏愿冰冷的手抓住。苏愿嘴唇干裂,神志半昏迷半清醒,吃力地挣扎着叮嘱他:“不……去……医院……不去……我……不……要……紧……”
顾浚放下座机,低声答应:“好。”
苏愿焦虑的神色慢慢放松,低低地吐出两个字:“小……小……”便沉沉昏睡过去。
明知她看不到,顾浚依然认真地点点头,答应道:“好。”
重新放了一盆温水,顾浚继续给苏愿做物理降温,给她擦颈动脉,肘窝,腋窝附近,腿窝……本来还要擦大腿根,但看到苏愿白皙的腿,顾浚猛然意识到男女有别,心里生出一种陌生的惶恐。从膝边沿着腿动脉的方向稍微往上擦了擦,顾浚的耳根就有些发烧。他停下手,苏愿皱眉不安地踢了踢,把睡袍的下摆踢开了一半,隐隐露出腿根。
那一瞬间,顾浚看到两道狰狞的伤疤,像蜈蚣般盘旋在她大腿内侧。顾浚愣了一点五秒,心底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绪,仿佛沸腾已久却被困于黑暗的地热一般,在某个瞬间轰然冲破了某个封口,将他内心的冰墙冲得七零八落。他默默给苏愿盖好浴袍,整整三个小时,都在重复着同一个枯燥的动作:给她擦洗降温。
入夜,苏愿的体温稳定下来,虽然偏高,但不再烫手。顾浚默默地呼出一口气,给苏愿仔细盖好薄被。对于发烧,昏睡是最好的医治。
顾浚直起身,有些疲惫乏力。这一天奔忙,水米未沾,倒是不觉得如何饥饿,只是有种从骨子里升出来的乏。
窗外,暗蓝的海面上渔火点点,如同一幅蓝纱上闪耀的火钻。顾浚拉上帘,闭上眼睛,静静地站在原地,似乎想了点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一阵微微的震动从苏愿的套间里传递出来,通过桌子、地板,传到他的脚底板,微微的酥麻。
顾浚拿出她的手机,上面闪烁的来电,是“燕子护士”。顾浚想到小小,心里一紧,按下了接听。
“苏姐,小小不见了!”护士着急的声音传来。“晚饭我还跟护工一起陪着她,吃得挺香的,刚才护工找我,小小不见了,我们找遍了医院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她!护工说,小小坚持自己去上洗手间,然后她等了十来分钟都不见小小回来,感觉不对,厕所也没找到人,护工急坏了……我又调了监控,但是监控居然坏了!”
护士说到后来,都急出了哭腔。
“苏姐,怎么办?找不到小小,我都快疯掉了……”
“知道了,我来处理。”默然片刻,顾浚用最低的喉音轻声说了一句。不像是苏愿的声音,但像是倦慵未醒的时候,那低哑模糊的喉音。护士心急慌乱间果然没有分辨出来,一边哭一边道歉,顾浚轻轻嗯了一声,挂断电话,想了想,删除了来电信息。
顾浚很清楚,这个时候,不能慌乱。
苏愿昏睡不醒,需要照顾和睡眠,若是长途奔袭,再加上急火攻心,很可能小小没找到,她又倒下了……
这件事,只能由他来做。也必须由他来做。
他答应过,会替她保护好小小。
小小失踪,顾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加油站路遇的男人——许子翊。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加油站?按行驶的方向,他是要去未城吗?他已经知道,苏愿和小小在那里生活吗?所以,是他绑架了小小?也不一定是绑架,如果他是苏愿的家人,或者跟苏愿的家人有什么关系,那么也许渴望温情的小小会心甘情愿跟他离开……
那么,要不要给他电话,试探一番?
顾浚的指尖掠过许子翊的名片,金属质地带来一片冰凉的触感。
但这样做,很可能会暴露苏愿。
而且——他给自己看苏愿的照片,问自己有没有见过她,显然,他并没有苏愿确切的消息。他说的名字是“念许”,或许他并不知道她现在已经改名“苏愿”。
所以,他能找到医院,并顺利带走小小的可能性,并不大。
顾浚豁地站起身。他把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再轻轻旋上,放到苏愿枕边。万一她醒来,高烧之后一定会渴。
顾浚以最快的速度出了门,开车直奔未城而去。一夜来回或许太疯狂,然而,他已经别无选择!
如果,小小是被拐卖,那么,每一秒钟都可能决定她的命运和生死!
那些被拐走的孩子,被卖给其他家庭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他们长大以后还有可能了解真相、寻找亲生父母;而那些落入团伙、被残忍“采折”为乞丐、采摘走器官甚至沦为黑暗产业链受害者的孩子,命运之悲惨,生死之卑贱,已经突破了人类想象力的底限……
顾浚无法想象,小小落入那样的处境!他在心底发誓,一定要找到小小,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与此同时,有两个陌生人来到醉夜,找到酒女郎,拿出一张模糊不清的夜店照片。
午夜,一路狂奔的顾浚赶回未城。
在去医院的路上,顾浚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立即调转车头,开向锦城小区。守门的小王见到顾浚跟见了鬼似的:“你不是被炒了吗?咋又回来了?哎哟喂还开上车了?”
小王阴阳怪气地围着车转了两圈,啧啧有声:“啧啧啧,还真傍上富婆了!”酸溜溜地弹了弹车门:“嘁,还真以为是嘛富婆呢,一辆福特也好意思开回来,要是本帅放下高贵的架子去傍一个,最低也得宝马起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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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顾浚沉默不语地看着他,小王变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脸:“喂,姓顾的,我说你有出入证吗?这两天因为你的事,队长没少给我们上各种刑,我可不是以前和蔼可亲助人为乐善善若水的小王了,现在的我六亲不认铁面无私,没证我就不给开门!”
小王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式。
“我还有点东西忘在这里了。”顾浚没有硬闯,让步地低声说道。
“那也不行!”小王能拿捏住顾浚的短处,简直比中了大奖还得瑟,“没有证,今天你绝对进不了这扇大门!想进门,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不对,是碾过去!”
顾浚无奈地叹口气,开始倒车。
小王得意洋洋地笑起来,片刻后,他的笑容僵住了——顾浚竟然加速向他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