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近3066年新年前夕,我被赶出了监狱医院,经监狱医生的评估,我的身体条件已经恢复到可以进矿劳动的地步了,监狱不是慈善机构,不会养任何一个闲人。
巴克斯从忙碌的工作之余抽出一点时间来探望我这个不值一提的囚犯,并宣布了一个不算官方的任命:我接替了克里斯的位置,担任一个新小组的组长。
这是监狱长隆奇巴顿说的优待吗?
“好好干,孟庄,我有预感,你不会在这里呆上二十几年。”巴克斯拍拍我的肩膀,鼓励我。
这完全得益于我们曾经共同面对敌人的缘故,没有什么比共同经历生死考验的情谊更加深厚,哪怕我们的身份是对立的。
身边多了一些新的面孔,这是从其他监狱调配过来的囚犯。而经过上次战斗活下来的囚犯都得到了一些额外的照顾,比如在劳动时间上,在饮食上,可比我们刚来时好很多,巴克斯不再对我们恶言相向。
TOA的后遗症会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我无法进行长时间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每干上一会,都要停下来休息几分钟,看押我们的是上次侦查组一位侥幸活下来的防暴队员,叫唐伟,兴许同为华国人,他有时会跟我发上一支烟。我们两个坐在地上,吞云吐雾,让新来的囚犯看的目瞪口呆。
不顾他们羡慕的眼神,唐伟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巧克力,塞给我,不等我反对,他先开口说道:“拿着,肚子饿了顶一顶。”
我谢过他的好意,这包巧克力,从遥远的地球运过来,身价暴涨数倍,没有一百公斤蓝晶矿,可换不来它。
唐伟看起来兴致颇高,巴克斯将他从一个普通队员提拔成小队长,工资级别涨了两个幅度。
“喂,老孟,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五,你看起来比我小吧?”
“也小不了多少,二十七了,二十二岁从司法警官学院毕业就来了这里。虽然离家远,可钱挣得多啊。”
又是一个像陈琪一样掉进钱眼的家伙,我想起了陈琪想要去人类建造城市看一看的愿望,便问道:“上次巴克斯说给你们集体外出休假一周,你们去了没有?”
“可别提了,先是忙完监狱重建的工作,又要跟抽调过来的新队员磨合,到现在也没去成。”
“你去过吗?城市是不是和地球上的一样?”
“没有去过,只有一些资历较老的队员去过,但也很少去,毕竟离监狱几百公里路,沿途风险较高,我们可不是军队,哪怕带着枪出门,没有上百人的队伍,安全得不到保证。不过听说还是很繁华的啦,有集市,有商场,大概类似于地球上规模较大一点的城镇吧。”
“怎么?你也想去,别妄想了,虽然眼前你是立了一点功劳,得到监狱长的青睐,但让囚犯出去放风,这是没有过的先例。”
我摆摆手,说:“也不是哦,我在医院养伤期间,有个护士,跟她颇为投缘,她说一直想出去看看。名字叫陈琪,也是华国人,看在都是同胞的份上,你能不能跟巴克斯说说,这次你们集体出去的时候,看能不能捎带上她?”
唐伟看起来很为难的样子,防暴队和医务队分属两个不同的系统,以他小队长的身份,不太可能在这种事上具有发言权,他摸摸脑袋,不知怎么回答我的问题,只好勉强说:“这个...我只能说试试,诶,”他突然话锋一转,惊讶的说道:“你该不会是看上别人了吧?”
“哪有的事,我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好吧。”
“嗯,也对,那么,老孟,下面你继续挖矿吧,偷懒太久让上面知道了我也很难做,我该去巡逻了。”
唐伟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又恢复成冷漠的样子,四处巡视。
出于照顾伤员的目的,后勤处没有给我们定下任务,交上一两斤矿石过得去就行。这样的日子是枯燥的,面对十个只知道埋头苦干的家伙,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在监狱医院和美女护士陈琪吹牛聊天,后者要有趣的多。
除了每天的例行挖矿工作,常规的训练仍然少不了,有了上次的教训,我们的训练更加趋近于军事化,隆奇巴顿专门从某支特种作战的人类部队请来教官,教授我们军事技能。这里面当然包括囚犯,试想假如一万多囚犯在面对敌人进攻时,就在旁边看着一千多防暴队员苦苦战斗而摇旗呐喊,怎么想怎么滑稽,监狱长是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发生的。
每日完成训练是有加分的,每天加一分,一百分减刑一年,如果有其它立功的机会或者承担监狱分配的工作,加分另算,为了获取分数,我也申请加入训练队伍。
隆奇巴顿后面又找过我,他告诉我无期徒刑改为有期徒刑的报告惩教署已经同意,这意味着我的刑期已经减到二十八年。这样算下来,我还应该感谢异族人,如果没有它们,我现在可看不到一丝出狱的希望。
通过我有意无意的暗示,隆奇巴顿明白我只是一个被误送入监狱的倒霉蛋,哪怕我们曾经是同僚,但他在为我翻案这件事上,一点忙也帮不上,他的级别太低了。
时间转眼来到3066年2月15日,在地球上,现在应该是春节了吧。按照惯例,即便这所监狱的人员组成来自世界各地,有白人、黑人,也有黄种人,但监狱仍然张灯结彩,为了迎接来自地球上级领导的观光团,监狱长让大家精心准备了一些表演节目,如歌舞之类的,以此来展现监狱管理方面多么人道主义化,几个月前的血腥场面已经被忘得干干净净,没人会在意那些死去的同胞,哪怕我们同属人类。
因为表演节目有加分,所以囚犯报名踊跃,我也参加了一个集体合唱团,歌曲无非是一些歌功颂德的曲目。除了囚犯的节目,连监狱的工作人员也有份。两波人经常在礼堂彩排,我遇上了许久未见的陈琪,她身穿淡紫色的长裙,一头长发批过双肩,光彩照人,吸引了我们这群许久未见过雌性的雄性动物。
陈琪在台上唱歌时,下面的人口水流了一地。
我在陈琪去后台换礼服之前,悄悄脱离队伍,在走廊上拦住她,说:“好久不见,护士小姐。”
“你...你是孟庄。”
“看来你还没忘记我,深感荣幸啦。”
陈琪理了一下肩带,看得我喉咙大动。
“你一个小女孩子,抛头露面参加这些节目干嘛,看你这衣服穿得,屁股都快盖不住了。”
“真的吗?”陈琪又把裙摆让下扯了扯,发现已经盖过膝盖,气鼓鼓的对我说:“干你什么事,参加节目可是有奖金的。”
“钱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我反问道。
“世界那么大,没钱能去哪,我总不能买个地球仪当环游世界吧。”
“你很需要钱?”
“当然,离我开一间花店的目标还差一大截。”
“你什么时候休假?”
“快了,春节过完,我们会轮休三个月。”
“好,你记住,我只说一次,华国,南海市,你去一间名字野狼酒吧的地方,跟他们老板说,狼牙断了,需要修复,然后跟他们要一笔足够你开上十间花店的钱。”
陈琪用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
“相信我一次好吗?那是我留在那里的钱,我还有二十几年刑期,那些钱放在那里也会灰飞烟灭,倒不如做个人情送给你。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帮我带点生活用品来,例如高档红酒、香烟等等。”
“我凭一句话别人就能给我钱?大叔,我不是小孩子诶。”
“你记住一组数字,是.......”
“大叔,这笔钱是赃款吗?我可不想惹上麻烦。”
“当然不是赃款,这是我做正规生意赚取的,拿到钱后,你回来就可以办理离职手续,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像你这么一朵美丽的花儿,不应该绽放在宇宙的深处,消耗宝贵的青春。”
“你这算是包养我吗?我不是那样的人哦,大叔。”
陈琪把头离伸过来,美丽面容突然让我手足无措,断断续续说道:“当然..不是,我说过,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那好吧,大叔,不要对我有朋友之外的想法。”
说完,陈琪走进更衣室。
我呆呆站在门口,点上一支烟,深吸几口,掐灭掉烟头,重新回到礼堂。
在经过五天的仓促排练后,我们终于迎来了全球联合议会派出的公款旅游观光团。
监狱里四处挂满了灯笼、标语。
我们一万多人整整齐齐站在台下,精神饱满。如果谁敢这个时候打瞌睡,那简直是在挑战监狱长的权威,我们必须时刻瞪大了眼睛,好让观光团看见监狱无比和谐一面,以此彰显监狱的管理多的人性化。
按照惯例,监狱长首先发表了欢迎致辞和一段长篇大论,然后是级别更高的惩教署领导讲话,最后我们挨个上台表演,形势一片大好。监狱长得到了司法管理委员会某个高级别领导的接见,我看见他点头哈腰的样子,和平日里面对我们威严无比的模样呈现出极大地差别,我死死憋住快要笑出来的声音,面容滑稽。
这时,巡视我们纪律的巴克斯挥挥手里的礼刀,仿佛在威胁:“你敢笑出来,我就一刀送你去见上帝。”
表演完毕,在我们齐刷刷的掌声后,礼台上的高级官员开始离场。
突然间,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日思夜想都想找到的人。
他们离场后,我找到巴克斯,问:“这些家伙什么时候回地球?”
“还要两天,看完节目还要去巡视我们的基地,有一个审计小组会对监狱的运行情况进行审计,这才是他们来这的最终目的。”
“老巴,有没有可能让我见见他们?”
“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一个囚犯,别仗着有监狱长的优待,给我们添乱子。”
“老巴,我记得监狱守则里有一条,如果囚犯服刑期间认为法院判断不公的话,可以直接驻扎在监狱的检察官提起申诉吧?”
“理论上来说,是可以,孟庄,你又要搞什么东西?有高级领导在,老实点。”
我不禁有些气急,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语气放软,哀求道:“这几个月来,你看我给你惹过什么乱子没有,让我申诉一次,好吗?”
“好吧,退场后,你写一份申请,我帮你交到检察官那里。”
回到囚犯,我赶紧动笔写了一份申请,托关系跟我较好的小队长唐伟递交给老巴。
一个小时后,我终于等到了面见驻监狱检察官的机会,我知道,检察官那里通常是走个过场,法院判断的案子,如果翻案的话,不仅手续上麻烦,更多的会令整个司法系统蒙羞。
有了监狱二把手巴克斯的招呼,我见到了检察官。
检察官和监狱长隆奇巴顿一样,一样是个等退休的老家伙,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头痛,说:“说吧,090336,你申诉的理由是什么?”
我递给他一包香烟,这可是我从唐伟那里苦苦要来,将烟给检察官点上,他的脸上才好看了一些,说:“你的申诉,如果合理合法,我会向上面递交的,前提是你有足够说服我的理由。”
“我...我想要见一个人。”
“谁?”
“就是来视察监狱的团队里那个没有穿司法委员会制服的人。”
“你知道他的身份。”
检察官脸色凝重,说:“他不属于我们司法系统,你找他做什么?你的要求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内啊。”
“拜托,请务必帮帮我,看在之前我们曾经一起面对异族人进攻的份上。”
“你的功劳,我也知道,但这个嘛...万一你在他面前说些不好的话,那我这个检察官可以提前退役啦。”
“不会的,我只是想跟他说说我的事情。”
“你知道,我还有二十几年刑期,在这样漫长的期限面前,谁都无法安心面对。”
“好吧,你去会客室等着,我去向上面请示一下,见不见你,我说了不算,看你运气了。”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