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广场上,已经乌泱泱的站好了一大群学生,占据了大半个广场,黎想终于瞥到了闵桃之的影子,忙跳起来招手大喊道;“桃之,快点来,这儿这儿老位置。”
闵桃之连忙朝黎想小跑着过去,旁边有建筑物遮挡着,晒不到太阳,对于每次就要开半个小时以上的升旗仪式是十分友好的,每回都有人争抢着,也是幸好黎想手脚快,才能占到这个好位置。
“桃之,后天就出月考成绩了,你紧不紧张?”站定,黎想扭头,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闵桃之聊天。
“紧张”闵桃之连连点头,想起即将出炉的成绩,眉头下意识紧巴巴的皱在一起,跟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团,郁闷和忧愁不断从毛线的缝隙处冒出来,“我好担心,我的数学成绩挂零蛋。”
闻言,黎想认真想了想,闵桃之交上去的数学习题集,林贸泽次次咆哮的声音和狰狞的表情,对于她的不安,有些理解,点头“确实是。”
好心的拍了拍她安抚道;“没事,我文科成绩也巨烂。”
黎想这话可不是单纯的安慰闵桃之,事实就是如此,闵桃之数学个位数,黎想就是绝无仅有的文科类科目三位数的总分,拿一个孤零零的两位数。
一个脑子转不过弯来,一个脑子没有墨水,编也编不出来。
闵桃之;“哎.....”
黎想;“哎.....”
“同学,你的校徽呢?”
两人正唉声叹气时,突然听到一道男声,在她们周围停留。
抬头,望去,一个面生的男生,左手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的牛皮笔记本,姓名那一行,写着周渺,右手胳膊则佩戴了一个红色的袖圈,上面印着几个黄色的大字“纪委部”,明晃晃的。
纪委部是学生会的,专门负责升旗仪式,食堂,进出校门的校徽和校服的检查。
闵桃之忙低头,望向自己的胸前,空空如一,别说方方正正的校牌,就连一根银针也没有,瞬间慌了神,她记得来学校的时候,在校服上别了校徽的,怎么现在没了?
一旦被纪委部发现未佩戴校徽的情况,两种情况,一则就是扣除班级管理法,二则是最为变态的,在教学楼前有一块巨大的显示屏,每天未佩戴校徽,未穿校服的人员,将被拍照上传,每天轮流播放,直到第二天更新。
闵桃之每次路过,看到上面各式各样的人像,被人来来回回的看着,不可避免的有些尴尬,更别说她自己跑到上面了。
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这个学生会的她完全没见过,更别说认识了,看黎想的样子也是不熟的,所大概率的会被拒绝但闵桃之仍不愿意放弃最后的一丝希望,朝他小声道;“别记我名字行吗?”
“拜托了”双手合十,十分诚恳的求情道“好人,拜托了,我下次肯定不会忘记,如果再犯你在写我的名字行吗?”
“小学弟,你这次就放他一马,等下请你喝奶茶。”黎想也出来帮腔了。
“是啊是啊,我们请你吃东西,拜托了,别记我的名字。”
周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放过那个女生。
直接走了。
见纪检部的那个男生望了她一眼就走了,最为关键的是,没有询问她的名字和拍照,闵桃之瞬间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彻底放松了下来,好险,刚刚她就跟被别人扔到了悬崖峭壁之上,只需要一步,她就掉下去了。
幸好幸好,不要放到显示屏上供别人谈论了。
“同学们,下会。”领导一宣布解散,周围迅速乱成一片,往各个方向分流走向教室。
“那个男生真好,没有记我的名字。”闵桃之挽着黎想的胳膊仍然忍不住感慨道。
“确实”黎想点头“头一次,见她们纪委部的这么好说话。”
“小桃子,你刚转学过来不知道,那些纪检部的一个个的嚣张神气的不行,头仰着,鼻孔朝天看着你,要不是姐去团委会,也得去学生会好好耍一耍威风。”
闵桃之笑了笑;“你在团委会也很好。”
刚要走到教学楼时,小卖部的那一条小巷子,闹哄哄的,一堆人聚集在一起把原本就窄小的巷子围堵的更是水泄不通,不愿意凑热闹的闵桃之,正打算拉着黎想往另一个方向走,陡然捕捉到两个关键词。
“小瘸子”
“沈枭”
脚步一转,直接拽着黎想的胳膊往前面跑去,拨开人群,确实是沈枭,他瘫坐在地上,原本坐在身下的轮椅,倾倒在身侧,头发凌乱,身上还沾满了不少的灰尘,闵桃之虽然看的不是特别清楚,仍隐隐约约间还看到了脚印,周围的人虽然多,但都是在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谈论着,没有一个人肯弯腰帮忙。
看到这一幕,闵桃之气极了,怎么会有这么冷漠的人?
脑子一热,直接松开黎想的手,几步冲到沈枭跟前,张开手像老鹰护着自己的小老鹰般挡在沈枭身前,冲着人群大骂道;“看什么看,你们难道没有摔过跤?”
“有什么好看的?”
“你们不帮他也就算了,干嘛还要对他指指点点?”
怯懦,害羞,不好意思,柔弱早已经被闵桃之抛到九霄云外了。
沈枭抬头,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他身前,张开手,把他牢牢挡住了。
面对一群比她高一大截的男生,不害怕是假的,他听出来她的声音带着颤和哽咽,手臂也不自然轻轻的晃动,但依旧没有移动分毫,执拗的站在他前面。
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站出来挡在他面前,他只需要静静的躲在后边,不用一直装作无所畏惧,冲锋陷阵的钢铁战士一般,始终冲刺在前方,哪怕早已经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沈枭感觉有一股暖流,缓缓的往心脏的方向跑去,不到一会儿,就占据了整个胸膛,像太阳,像一团火,像一束亮光,一齐照在了他身上。
黎想作为闵桃之的朋友,当然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也不断催促着周围人离开,性格原本就泼辣,现在更甚,大嗓门直接开吼“你们踏,吗的还算是男生吗?”
“再看,我就告诉老师,你们到时候一个也别想吃一个好果子。”
四周人走的差不多了,黎想才上前拍了拍闵桃之的肩膀
“小桃子,咱不生气了,赶紧把沈枭扶起来吧。”
黎想和闵桃之合力把沈枭重新扶到了轮椅上,三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自觉地保持着沉默,往教室的方向走。
沈枭低头,望着自己的完全没有感觉的双腿,跟一个毫无生气的死木般。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只是跟他随机匹配到一起,仅仅是起到了一个装饰的作用,让他保留着最后那一丝丝的体面,证明他有一双腿,除此之外毫无作用,第一次感到窒息般的无力。
“坐在轮椅上够了,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还有什么能够改变的呢?”
“就这样吧”
“当个活死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往日沈枭不断以这些话语,不断麻醉着自己,安抚着自己,现下所有的情绪都浮起来了,沈枭完全压制不住了。
他一度怀疑起了,自己之前一直坚信的东西是不是错的。
闵桃之帮沈枭推着轮椅,望着他的后脑勺忍不住发呆,心里一片酸涩。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所有人都不理解她,恶语相向,就连事情的原始和经过都不愿意知道,仅仅凭借别人三言两语就给她判了死刑。
那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安慰她,帮助她,哪怕是简单的一句话。
到了教室,闵桃之想了想,写了一句话递到了沈枭手里。
她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打开看。
两天后,月考成绩出来了,闵桃之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她的数学成绩虽然没有悲惨到打了零分,但多多少少也是差不多的,两位数15,150分的卷子,实在看不过去。
最为全年级倒数第二,沈枭是倒数第一,他直接交的空白卷,零分。
倒数第一,倒数第二通通出现在自己带教的班级,月绩效直接为零。
林贸泽怎么可能不生气?
沈枭是残疾学生,老师为难弱势群体,一旦被传到了外面,是极其严重的教学事故,轻则处分,重则直接取消他的教师资格证,不在任教。
于是,怒气直接压倒性的往闵桃之的身上发泄。
果不其然,数学课,闵桃之再次作为典型,被林贸泽拎到了讲台上,批评的体无完肤,一无是处,底下传来细细碎碎的谈论声,讥笑声,不怀好意的打量,闵桃之直接感受到了,难受极了,强忍住眼泪,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当众在讲台上哭出来。
太丢脸了。
站在讲台的十分钟,闵桃之觉得过了一年一样,好久。
她跟剥光了衣服,站在人群中有什么两样?
回到座位,闵桃之彻底憋不住了,眼泪喷涌而出,趴在课桌上,小声抽泣着。
哪怕闵桃之控制得很好,尽量避免声音出来,离得最近的沈枭还是不可避免的听到了。
听到哭声,沈枭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有点而难过,心里跟扎了一根刺。
挨骂的明明不是他,为什么他也会难过呢?
沈枭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