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青铜灯盏静静燃烧,摇曳的火光照亮了眼前丈许之地。
阻隔在栈道和囚室之间的,是一道刻满了符文的栅栏,材质非金非木,看不出具体。
一丈见方的囚室中,一道身影安静的盘膝而坐。
此人低垂着头颅,头发披散,看不清真容,破旧的袍子就像一张过大的床单,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裸露在外的肌肤宛如失去了水分的干枯树皮,皱褶般贴在骨肉上。门口的火光将他的身形照得更阴森、诡异。
灵眼探查之下,就见那人体内有七十八条经脉亮起,但灵力滞涩不动,经脉萎缩。
张铭远摇摇头,练气六层的修士成了眼下这幅尊容,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他取出一粒气血丹,隔着栅栏弹指射进那人袍子下摆中。
对方似乎感应到什么,脑袋微动,想做出某种反应。也不管他还有没有能力自行吞服。
张铭远没空理睬对方的状态了,得益于前世的计算能力,他知道,如果拖延哪怕一点时间的话,虽然齐师兄还会给他留着上去的通道,但等深渊中的阴气再次如涨潮般升腾肆虐开来,自己绝对讨不了好。
他再次抬头看了眼青铜灯盏,然后取出记录簿,在对应的这间囚室标记下勾上记号。
每间囚室门口的灯盏是和囚室内的镇压法阵相连的,表明囚室内的状况。
灯盏能够亮起,说明镇压法阵还在正常运转;
灯火由黄色变成红色,表示囚犯已死。
忍住不适之感,张铭远前往下一间牢房。
他没有再去查看其他人的修为,麻木地扫一眼灯盏状态,做好记录,然后发放丹药,接着去下一间。
第一层两百四十间囚室,有一百多间是空置状态,其他要么是油尽灯枯,要么只剩下一具枯骨。
他们曾经有过强烈的求生之念?后悔落到这步田地吗?
囚室第二层,仍然间隔着一些空牢房,不过,囚徒的情况要好了不少,尽管也是盘膝端坐,沉默不语,有一些看上去只是气血有点亏,神色憔悴,可以分辨出相貌和性别。
修仙,抹去了男女性别差异的影响,男女平等在此地得到了忠实体现,张铭远大致数了一下,男修女修数量大致相当。
当气血丹飞过去的时候,有几人蓦地睁开眼,面无表情瞥过张铭远,然后伸手拿住靠近的丹药,算是双方配合、互不打扰。
第一次看到他们有敏捷的行动能力时,张铭远吓了一跳,在这处深渊之中,自己是最弱的那个,要是发生意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后来证明是自己想多了,没有一个做出逾越之举,或者说他们曾经做过,但毫无意义。
每一间囚室都是经过特殊炼制的,稍有损坏苗头,宗门还会及时修补。
被关押的修士,功法、修为、能力等早已被宗门执法殿调查得清清楚楚,对应的囚室也是量身适配。
囚徒们不但吸收不到灵气,体内的灵力也如一团死水,运使不动。
冲不破囚牢的镇压,若是再有一点求生之念,那他们只剩下一条道可走,那就是锱铢必较地积攒气血之力以对抗时刻肆虐的阴气。
“我在外私藏了一座宝库,拥有令人快速修炼到筑基期的足够资源,你要不要?”经过其中某一间的时候,第一次有人自顾自地开口,说话的对象不言而喻。
那人是一个长相普通的青年,眼眸如潭水,平静无波,他在等张铭远的反应。
张铭远用眼睛余光瞄了他一眼,有条不紊地做完手头的事情,继续前往下一间。
第一次上岗,勉强算是“计件”的工作,除非疯了才浪费时间跟对方闲聊,而且,五天一个周期,换了不知多少茬师兄过来,最后自己成了最走运、走路就捡到宝的那个主角了?
再说了,就算对方说得是真的,张铭远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提供对方需要的东西,何况自己现在是根正苗红的青玄宗体制内的“花朵”,怎么能跟身陷囹圄的凶徒勾勾搭搭、拎不清情况?
“喂,别走啊,我说的是真的,你不用担心,这里没有阵法监控!”那人大喊大叫,喋喋不休,想要再次争取,但他的声音刚出栅栏,就淹没在深渊的鬼哭狼嚎的声浪大潮里。
囚牢第三层。
张铭远从囚徒们的身上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特别的压力,好似食物链上级对下级的那样,好像处在自己面前的是某种天敌,无端升起恐慌之感。
他将灵力少量注入双眼,朝囚室内看去。
对面那人一百零八条经脉全部打通,虽然其内灵力枯竭,但那繁复的脉络还是透出强大的韧性和生机,难道是练气圆满的高手?
目光移动到对方的丹田位置,只一眼,他就惊恐的移开视线,同时合上眼皮,眼角泪水直流。
刚刚,在他眼中好像出现了一轮残阳,酷烈的灵力威能差点灼穿他的眼膜。
这不是练气期!
这至少是筑基期!
天呢!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差点将自己的双眼做了没,真是瞎了眼了!
张铭远在心头狂呼,缓了两个来个呼吸,张铭远才能够睁开眼,火辣辣的痛感依然持续。
囚室内的人只是呵呵两声,这是阶下囚所能做的不多的交流动作。
“对不起,我初次感受到筑基前辈的威势,欣喜之下,冒犯了!”尽管知道对方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张铭远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是对对方修为的尊重,也是他做人的原则。
接下来,他依旧是分发丹药,做好记录,前往下一站,并没有因为“冲突”而试图跟对方产生多余交集。
“新来的小子,功法换美酒!”
囚牢第四层其中一间,一道壮硕的身影盘膝坐在囚室正中,等到栅栏外的栈道上出现人影,他嘶哑开口,言简意赅,直奔主题。
这是一个长须中年大汉,袒胸露乳,将一张带了血字的布帛在身前展开,脸上透着玩世不恭。
张铭远确认灯台状态,扫视牢房,发放丹药,仿佛大汉说话的对象不是自己,如路人一般离去。
大汉轻笑,并不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