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越走越偏僻。
两旁的路灯消失了,到最后甚至连路都没了。
一大一小两人走在一片荒地上。
“到喽。”
眼前出现一座独立在荒地中的院子。
两扇高高的红漆大门,十分气派,只不过院墙歪歪矮矮的,两者放一起极其不协调。
有种土豆蛋子踩高跷的感觉。
“当当当”
张弛急促的敲着门。
“开门啊,是我,下班回来了。”
“当当当”
“开个门,妈。”
“来了!来了!”
一个半头白发的阿姨从里面将大红门打开。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我菜都热了两遍了,快去趁热吃,今天我烧了你最爱吃的茄子哦。”
“嗯嗯,好。”
张弛领着星星往院里走。
“咦,这小孩子是?”
“今天刚抓了个人贩子,这小孩就是被拐了的,唉,现在还不知道他家在那儿。”
“先进来吧,外面冷。”阿姨走在前面。
我目光扫了扫院子外貌。
一条地砖铺成的小道横穿院子,路两边是菜地,只不过冬天没有种菜,而是晾了几席玉米棒子。
阿姨打开了里门,钨丝灯泡散发出昏黄温馨的光,照亮了院子。
门内侧上挂着两挂辣椒串子,红红火火的,看起来很像灵界里吸血草的果实。
进了屋子,星星借着灯光打量起阿姨。
一条深棕色的棉裤,屁股上有两处补丁,针脚很密。
上身穿了两件黑袄,两只手紧紧拽住扣子掉了的地方,阿姨冷的哆嗦。
屋里确实不热,甚至有些冻,可能是因为炉子里烧的煤块太少了。
张弛看起来二十出头,阿姨应该也才四十多,可是那张脸,说六十星星都信。
估计张弛家里不容易。
星星找了个矮凳安静的坐下。
客厅很小,一张桌子,旁边摆着几把椅子。
桌子前方有一台小小的卫星电视,正在播放新闻频道。
张弛在桌前坐下,拿起遥控器翻着台。
“妈!快来看。”张弛示意我看电视。
“来啦。”阿姨端着一碗大米饭、一盆子炒茄子从厨房出来。
“快吃吧。”
张弛之前跟阿姨说过我刚才吃了,所以现在只有张弛一人在吃饭。
“妈,你厨艺真好。”
“哈哈哈,你爱吃就行。”
张弛和阿姨聊着这几天的工作,聊着一些轻松有趣的话题。
星星在旁边静静的听着,没咋吭声。
“小朋友,你往后坐坐,离近了对眼睛不好。”阿姨笑呵呵的说着。
“嗯。”我挪到张弛旁边。
这画面还挺像一家三代的。
“阿姨,叔叔哪去了?”
“啪叽,筷子落在桌上。”
张弛怔住了。
“你叔叔他在很远的地方挣钱呢,所以没回家。”阿姨笑着。
那笑容,很牵强,甚至很悲伤。
星星暗自揣测,看样子,叔叔应该是不在了。
……
一间客厅,一间厨房,两间卧室,紧凑的塞进了一个不大的长方体中。
阿姨单独睡一间,星星和张弛同床睡一间。
也许是太累了,星星刚沾枕头就睡着了。
……
心脏“砰砰砰”的强劲跳动着。
一股股精纯的能量由心脏泵出,传达至全身各处。
三小时后,星星睁开了眼。
“哈啊。”
打了个哈欠,感觉精神饱满。
果然,嗜血之力就算只泄露一丝丝反哺身体,也能让星星变得非同常人。
轻轻穿上衣服,没有打扰旁边呼噜震天响的张弛,星星溜到客厅。
“啪”打开了灯。
在墙角堆着三摞书本,这些就是星星早就盯上的目标。
随手从第一摞书中抽出了本《五年级上册语文》,封面上属着“张弛”两字。
打开翻看,都能看懂理解。
把书放回原处,又取出来本《六年级下册数学》,也能看懂理解,再次放回原处。
看来这第一摞是小学课本。
星星目光投向第二摞书。
抽了几本,这里面全是高中和初中的课本,不出自己所料,也全都会。
星星沉默了。
他明白,这些知识,蓝星人年龄至少十六七岁以上才能掌握。
而他一岁就都会,还是精通的那种会。
前两摞书对星星失去吸引力,星星开始研究第三摞书。
这一摞书很新,至于书本所讲内容,星星就看不懂了。
什么《大学物理》、《高等数学》之类的,看起来有些陌生,不过某些章节星星能看到高中知识的影子,理解起来也不是很困难。
看来尽给我传输的知识在高中截止。
嘿嘿,那我是不是也算“神童”了?
星星又翻了翻第三摞书本,细细品读着,虽然大部分看不懂,不过还是津津有味。
一个貌似日记本的东西被星星从书摞最下面抽了出来。
翻开一看,果然是日记,写得篇数还不少。
“渍渍渍。”
星星的恶趣味被勾起了。
这玩意不看白不看啊。
前面几页都挺无聊的,描述的基本是张弛在大学里的日常生活,无非就是跟室友拌拌嘴,或是跟女神发生了什么邂逅。
星星不耐烦的往后翻了翻。
目光停在了最后两篇日记上,
日期一下子从18年的5月初跳到6月底。
也就是说这两篇中间将近有两个月没写日记。
星星好奇的看了下内容。
五月初那篇很短,仅有刺眼的四个字。
“父亲死了。”
唉,看来自己猜对了,叔叔确实没了。
星星带着略微惆怅的心情,翻到六月份那篇。
“父亲,您早在三月二十号就被处决了,我五月份才知道,原来,我敬爱的父亲,已经被处决了…………”
篇幅很长,写了将近五千多字。
大意就是讲述他爹犯了个不可挽回的罪过,后面挨了枪子,张弛虽然对自己爹也心有愧疚,但还是毫不含糊的批判了他爹犯下的罪过。
张弛毕业后,应聘为警员,说要弥补自己爹犯的错。
星星也从中基本了解到张弛父亲没得具体过程,日记中记录的非常详细。
——————————
张弛刚考上大学的时候,他爹激动不已,就从外地赶回来,说以后不在外地干了,那时手上攒了不少钱,于是就在本地开了个游戏厅。
突然有一天,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的弟弟在我手上,我要你自己过来换他,别耍花招,不然我不保证你弟弟能活。
明天下午六点,在烂楼区。”
电话那头说罢就挂断了,他爹慌忙联系了他弟弟的几个朋友,确认了电话中的人没撒谎。
他弟弟确实已经失踪好几天了,应该就是被电话那头的人抓住了。
第二天,他爹二话不说,一个人找过去了。
到地方后,一入眼就看到他的弟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肠子流了一地。
四周钻出几个壮汉,把他爹包围住。
对方的老大个子不高,可面相看着很凶,先是给他爹递了根烟,然后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张先生,我们本来想拿这小子换您,好在那边有些筹码,把一个大项目谈了,结果这小子听到后,直接疯了,抢走刀子就乱砍,还说什么‘不会让你们拿我要挟大哥’,后面自己把自己给捅了。”
他爹听完后,掏出打火机,点着对方老大递来的烟。
“人是你们杀的吧。”
“不,我们哪有那个胆子,他是自杀的,再说我们做的都是正经生意,杀人可不敢。
这样吧,张先生您开个价,多少钱我们都给,只求您别报警。”
他爹没有回答,却转换了话题:
“我很后悔,后悔没教好他。”
对方老大顺着附和道:
“唉,确实,他性子太烈了。”
他爹回道:
“不,我是后悔没教好他该怎么对抗你们这些恶人,最后死了,却连一个垫背的都没拉上。”
他爹说罢,捡起他弟弟肠子上的刀子。
……
那天,他爹出名了,几乎大街小巷都流传着他爹的事迹。
警察来的时候,他爹就蹲在地上抽烟,他死去的弟弟旁边放着一盒烧焦的中华。
他爹很温和,眼中没有杀意。
“兄弟,估计不久大哥我要去见你了,这包烟大哥就抽一根,剩下的都给你了,路上保重。”
他爹之前在那边没有触碰过法律,做的也都是正经生意,比如开开澡堂什么的。
他爹那时候也嫌自己窝囊,不过后面就释然了,自己不贪钱,不缺钱,那为什么要违法犯罪呢?
于是他只要见到其他的人,都会劝他们别做违法犯罪的事情。
没想到,这么一劝,竟然让很多大人物对他爹愈发欣赏,人脉门路也越来越广,澡堂越开越大。
都流传,有位大爷,不干坏事,只做好事,这辈子都不会蹲局子。
然而事实却狠狠打了他们的脸,文质彬彬的张先生,没放过对方一个人,这犯下的滔天罪过,让他爹进去一个月后,就挨了枪子。
他爹进去后极其后悔,他把自己犯的大错告诉其他犯人,劝说他们改过自新,叫他们出去后,别再回来。
在监狱里,他爹找了个快出来的犯人带话:
“你帮我告诉我儿子。
你爹我犯了重罪,你千万别向你爹我学,将来一定要做个遵纪守法的人。
你爹我开澡堂挣了……”
答应给他带话的犯人,不太好意思的打断了他爹。
“张哥,您能把‘你爹我’换成‘我’吗?
你放心,我出去后肯定会把这些都带给你儿子的,就是这‘你爹我’听着怪怪的……挺别扭。”
他爹尴尬的笑了笑。
“……
好,
我开澡堂子挣了不少钱,你上学上不出名堂就算了,咱家不缺钱,大不了这辈子就平平淡淡的过着,还有,对你妈妈好一点,她生你的时候可辛苦了,唉~我走了之后你妈就没老伴了,记得多陪陪她……”
……
张弛听着面前的小伙子说着他爹让带的话,泪流满面。
张先生走了,走的时候,并不洒脱。
最后一顿饭,他爹要了盘炒茄子,要了碗大米饭,只吃两口,就哭了。
张先生说,没他老婆做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