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树周身佛光流转,虽然略显狼狈,却没有尘土能够近他分毫。
一个闪身,伽树便出现在江陌面前,此刻的他收起大意之心,刚刚那一下便是他有佛家金身护体,却也不想再来一次,会不会受伤倒是其次,主要是太狼狈了,当然伽树自信若是自己早有防备,定然不会如此。
伽树一手撑住江陌的后背,帮助他稳住身形,同时念起清心咒,为江陌梳理紊乱的心神。
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伽树并没有主动去为江陌梳理体内四处流走的灵气,谁知道那东西会不会再次爆发,若是适得其反就得不偿失了。
半响之后,江陌的眼中才慢慢恢复了清明,眼神重新灵动起来。
巨大的动静自然吸引了血崖寨众人的目光,看到突然倒地的江陌以及倒飞出去的伽树,众人神色各异,而听到动静后赶来的董城很快便将围过来的人赶走,这才没让两人成为围观的对象。
不同于血崖寨上的其他人,董城是知道事情的始末的,因此他十分担忧江陌会秋后算帐,那对血崖寨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即便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他们这种人死了也不过是罪有应得,但这毕竟是他呆了几十年的地方。
对于董城来说,他并不指望江陌能够原谅他们,甚至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江陌就该将他们斩尽杀绝,毕竟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现实。
悠悠转醒的江陌面无表情,只是双眼直视前方,看不出悲喜。大苦无声。
忽地,江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头朝着伽树看去,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伽树都能够将自己救活,那他会不会有办法复活自己的爷爷,毕竟在这个世界,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伽树看到江陌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叹,无奈的摇了摇头,江陌见状并未说话,只是朝着伽树点了点头。
看着落寞的江陌,伽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缓缓说道:“还望施主节哀,生老病死是着世间永恒不变的规则,魂归万天地是谁都逃避不了的,即便是圣人也无法逾越,施主若是实在无法放下,小僧这里倒是又一门小神通,可以将逝者的灵魂凝聚片刻,好让你们祖孙二人告个别可好?”
江陌闻言眼中闪过惊喜,遂急切的说道“还请大师出手相助。”
江陌明白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根本改变不了什么,若是还能再见爷爷一面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世间最遗憾,未能与亲人共享天伦之乐,若是能偶重来,江陌宁愿一辈子当个乡野村夫,娶妻生子,良田三亩。
伽树也不废话,当即念起佛经,随着一阵灵力波动,天地间开始浮现星星光点,半响之后,一道人形虚影缓缓浮现。
江陌看着眼前的虚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水自眼角滑落,身体开始情不自禁的颤动起来“爷爷……”
老人缓缓睁开双眼,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伸出苍老的双手揉了揉眼睛,疑惑的问道“陌儿?”
江陌听到熟悉的声音,重重的点头回应,身体不受控制的朝着爷爷走去,希望抱住爷爷,可接触的一刹那,江陌却直接穿了过去。
随后江陌愣愣的站在原地,任由泪水打湿衣裳,“对不起爷爷,是江陌没用,给大家带来这般灾祸。”江陌泣不成声。
老人抬出右手,缓缓放在江陌的头上,想要摸摸孙子的头,“陌儿不要伤心,这不怪你,要怪就只能怪这世道无情。”
老人一如生前那般和蔼,安慰着自己这从小就命苦的孩子。
“爷爷我一定会杀光所有对村子下手的人,让他们尝尽这世间最残酷的刑罚。”江陌眼中充满了怨恨。
老人摇了摇头,轻声的说道:“这世间的坏人哪能杀的完啊我的傻孩子,爷爷不需要你为谁报仇,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江陌没有回答,只是伸出双手环住老人的虚影,最后一次再抱抱老人。
世间的千言万语,到了这一刻只剩下无言。
老人的眼神依旧慈祥,只是身影逐渐变得虚幻,“哪有长大的孩子还哭的,爷爷会一直陪着你的。”
江陌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眼泪划过脸颊,年少时便经历亲人离散的痛苦,可不论他的内心多么的坚强,在这一刻都显得脆弱不堪,少年终究年少。
随着一阵清风拂过,老人再一次化作漫天的光雨,消散于天地之间。
短暂的相遇,即是重逢也是诀别。
千里之外,元阙玄宗。
儒袍书生凭栏而立,眼神中看不出悲喜。
红楼仍是红楼,那人仍是那人,不同的只是今天的冬风格外的刺骨,立于红楼之上的书生此刻更像是神明,俯瞰着人间的悲喜。
书生是在一个春日的午后登的山,那日铜钟大作,但只有宗门内寥寥几人听的到。
而后从不露面的老祖忽然宣布新收了一名弟子,年纪不大,甚至不像一名修士,倒更像是一个书生。
那日宗内大大小小的长老都齐聚天机殿,看看是什么样的天之骄子,能够得到老祖的垂青,要知道,老祖的实力不说是这古域内的顶尖,却也绝对是翻云覆雨的人物。
可当人们见到这清秀的书生时,都是充满了疑惑,除了容貌俊朗外,人们在没能看出其他特别之处,甚至都不如门内新收的弟子,背地里人们甚至在怀疑老祖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会招收这么平庸的弟子。
老祖一生弟子不过五指之数,但无一不是名震天下的大能。
有人当场出言嘲讽,也有人冷眼旁观。
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书生依然没有什么亮眼的表现,甚至人们都已经渐渐开始遗忘这名辈分极高的老祖弟子,偶有提及,也只当是闲谈。
但百年之前,这老祖弟子忽然向天机殿提出要招收弟子,一时间再次掀起风浪,人们以为这书生终于开始展现实力,可当人们看到书生仍不过是逍遥境界时,流言再起。
可书生的辈分太高,不论到了哪峰,都应是一峰之主的地位,可书生的实力又摆在那里,让他当峰主实在难以服众,可玄宗几千年来的规定是长老欲招收弟子必须进入玄宗各峰,彻底成为玄宗的一份子,而不是普通的供奉长老或是挂名的弟子,再者老祖从不干涉玄宗的事务,长老们更是不敢因为这件简单的事情去打扰他老人家,一时间议事阁的长老们犯难起来。
最后也不知是哪个长老提出让书生在寒阁另立一脉,一来一脉之主地位已经不低,而来就算老祖提及,解释起来也更好些,毕竟这也算得上是为他另立新脉,面子给的不能再高了。
只不过这寒阁七脉自成立以来,便成为了笑柄,弟子更是寥寥无几。
书生心里也是苦涩,没想到自己信奉了那么久的大道,最后却要他违背本心。
也不知什么才是道,什么是本心。可开弓哪有回头箭,眼下就是修罗地狱,他也只能走下去了。
万年的布局,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叫他如何能放弃。
痴心的情侣动人最深,没有退路的穷徒最是无情。